席中人問:“劉郎君,擅何曲?”
蕭然想起昔日鬆下辯難對問,眼角緩緩眯縫,渭然歎道:“緣法亦不成摧其誌,緣法亦不成陷其心。醉月玉仙蕭灑如此,當之無愧爾!”
“格……”
眾家郎君情醉,神態怔怔悵惘。他們皆是血氣方剛的少年男兒,家中雖有美姬成群,但若與宋禕相較,總覺不敷。至於不敷在何,唯有領悟而不成言。
劉濃身形微頓,並未回顧,斜斜朝著左邊上方遙作揖手,隨即直踏而走。心中則是潮起雲湧,如果以而失友,失便失吧,得失之間誰能辯清。若連已身都不能顧,尚能得成何事?若連已心都不得顧,何談洛陽?莫論大丈夫尚是梟英,豈可違逆本源之意!
月袍青冠、美婢琴斜。
等得便是此言!
飄下來,淺身萬福:“劉郎君,宋禕無狀,莫惱。”
馱馬跑不過戰馬,耐力則不如牛,確屬無用。
臨離時,宋禕再次呈現在劉濃麵前,將裝醉的劉濃請至雅室稍坐。
相攜回亭中,宋禕未再相難,將六匹戰馬贈於眾位郎君。
蕭然環眼一掠亭中,待見除劉濃尚復甦著,其他諸人皆意醉神迷,遂沉沉乾咳一聲,緩緩一笑,慢聲笑道:“阿姐,何意?”
若言何為國色,想來如此傾城。
碗中沉綿有力,左伯紙上龍飛鳳舞,漸漸捺儘最後一筆,將手中狼毫緩擱。略作凝睇,筆跡無形,風骨待成。
來福自前院大步踏來,偏著腦袋瞅了瞅,見小郎君練字已畢,低聲道:“小郎君,要練劍麼?”
謝珪自小便知劉濃之名,實為六人中最慕劉濃之風采者,緩緩按膝而起,單手挽袖在胸前,稍作一頓,朗聲道:“青衫玉冠附酒拋,白將黑馬縱橫鷂;幼年未掛封侯印,腰間常懸帶血刀!”
“瞻簀!”
謝奕已醒,撇眼看向亭外一匹大黑馬,側身朝著宋禕揖手道:“宋小娘子,不知所請為何?”
劉濃大喜,江東戰馬奇缺,皆為王敦軍府所控。南北封閉之下,蘭陵蕭氏就算再有本事,所蓄戰馬亦定然未幾。若開口要戰馬,無異於異想天開,而這卸役歸老的馱馬,卻正合莊中部曲練習所用。至於戰馬,今後再設法緩緩圖之,現在馱馬便足矣!
聞得咳聲,袁耽渾身驀地一個激靈,眼中緩緩答覆腐敗率先醒來,隨後放了聲乾嗓子,四下瞅了瞅,倏爾在劉濃身上定住,麵呈澀然,心道:常聞人言,蕭氏義女色驚媚豔,現在看來,實非虛言且有過之。瞻簀,真是好定力!實乃我輩之表率矣!
“喵!!”
劉濃渭然感慨……
劉濃揉了揉手腕,看了看院外,月投天懷,靜好如輪,笑道:“不了,本日早些歇著,以待明日。”
來福一眼瞅見小郎君跨出院,嘴角斜斜一裂,隨即歡聲作喚。小郎君青冠、月袍,麵呈淺笑,揹負雙手,步子邁得遲緩,手心牽著韁繩,一匹雪亮的白馬跟在身後,悄悄打著響鼻……
尚可。嗯,明日便是開館之日,統統尚好。
“瞻簀,留步!”
笛聲起,清幽宛揚、似緒若喃。
埋頭而隨,緩緩作續。
劉濃微微一笑,雙手捺過琴絃,在笛聲最弱之時切進。悄悄一攜,兩縷渾然分歧的聲音,瞬息揉作一處。時慢,時快,若暢,若淌,似洋洋。倏爾,兩音對聚,齊齊拔頭,直上九天雲霄,揪得人與之相隨而孤寒,待蓄勢至顛時,緩落,緩落,共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