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薈蔚未著大紫深衣，襲一身素衣，巾幗髻上彆著一束雪蓮，素手捉著黑筆，歪著頭凝睇梁上燕子，清冷的明眸緩眨緩眨。

按風俗，江左世家女兒出嫁之前，有一場昌大的詩語會。這幾日，陸舒窈的胡蝶帖四下亂飛，彆離寄給了吳縣顧氏、橋氏、以及一些吳郡士族的著名女子。

初春微涼，橋遊思懼寒，猶自捧動手爐，眯著眼想了想，說道：“衣莫若新，人莫若故。耕戶雖非蔭戶，然，都已跟從橋氏多年，豈可等閒棄之。”

橋遊思道：“人失地則亡，族失人則敗。我橋氏人丁薄弱，之以是還是聳峙於江左，便在闔族之人同心攜扶也。災不成預，卻可謹防，暗庫當中，另有很多財物，理應聚糧。”

“踏春……”

書畢，把筆悄悄一擱，端著雙手於腰間，稍稍用力，伸展著兩肩。眸子卻猶自凝睇著案上一紙麻，似想起了甚，再度捉起筆，在小詩的邊角處，描下更小的一行字：一歲一年桃複紅，問君問期有無期，瞻波綠簀，雪籠蒹葭。而後，嘴角一彎，在‘瞻簀’與‘蒹葭’四個字上打了兩個圈。

陸舒窈正在潭邊刻畫，眯著眼睛，鼻子微皺，神情極其專注。

自客歲伊始，前來提親者如同過江之鯽，無一例外都被她婉拒，而她竟然放言，欲娶薈蔚者，必具高才妙識，若可辯得過薈蔚，薈蔚當隨其歸。顧君教深知，若論談玄辯論，江左青俊一輩中，想比得過自家女兒的，恐尚未有。即便那久負盛名的華亭美鶴，亦一定能勝。

顧君孝未將女兒摸索出來，卻惹起了本身心中的哀傷，慢騰騰站起家來，搖袖而去。將將走到廊上，想了一想，又走了返來，將一枚書帖擱在案上，柔聲道：“薈蔚，感念則可，切莫過用心殤。現下桃紅芳緋，恰是踏春之際，無妨四走處逛逛，亦可排解心胸。”

一想到劉濃，顧君孝心中俄然一跳，挑眉看了一眼女兒，見女兒淡約如蘭，端倪還是冷僻如畫，可貳心中卻番來複去一陣不安。

兩隻烏燕從遠方比翼飛來，如剪雙翅拂過帶露之梢，剪落蓬蓬細雨。繼而，齊齊埋頭一紮，在天空中劃下一道美好弧線，穿進孔孔格格的畫院中，沿著曲回朱廊一起翻飛，冉冉展轉，來到梁上。東瞅瞅、西跳跳，“嗖”的一聲，鑽入去歲舊巢。

至吳縣的官道上行著幾輛富麗的牛車，袁女皇坐在首車中，看著簾外的青山秀水，輕聲喃道：“吳越山川便若古之西子，一年四時，皆分歧矣。”

“霍霍霍……哈……”

能陪著小娘子，抹勺高興之極，看了看畫，又問道：“小娘子，我們請柬都寄出去了，她們會來嗎？”

竹柳畔，一簇早桃含著新雨開得輕清，樹下鋪著同色族新葦蓆，烏桃矮案擺在細水邊，水中倒映著一束雪色嬌顏。

……

一個時候後，各管事陸連續續出院。

陸舒窈抹了一把額間的細汗，接過抹勺遞來的絲帕，擦了擦手，端祥著畫，笑道：“嗯，相較客歲，似有增漲。”

這時，晴焉走進室中，手裡捧著鵝黃書帖。

“遺漏……”陸舒窈眯著彎彎的眉，心道：然也，該當好好思思，也許另有遺漏……

橋遊思悄悄坐在案後，橋氏各管事正在回稟著莊內瑣事。

“便如此。”

顧君孝悄悄一聲長歎，浩繁後代中，他對這大女兒是愛之憐之，而她也從未令他絕望，自小便聰明絕倫，與陸氏女郎同為吳郡雙殊。可即便再如何寵她，她也十七了，早該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