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步!”這兩個字,乃是漢話。
祖逖大讚。
“劉威虜,劉威虜……”
“且聽我言!”
劉濃瞅了瞅身上的鐵甲,麵顯難色,繼而,星目吞光,乾脆當堂卸甲,一陣鏘鏘以後,楚殤插廊作木人,套以烏墨甲,隨後,擺了擺手腳,跪坐於席,笑道:“劉濃失禮,尚望將軍莫怪。”
“甚好,甚好,如果有酒,當不醉不歸矣……”
……
劉濃加快了腳步。
塔中有塔,祖逖正坐於其上,朝著劉濃招手:“瞻簀,且來,烹上一壺。”
劉濃懶得理他,目光凝睇著天涯的晨星,黑幕如毯,餘星皆淡,唯餘此星如日中天,不住的向外分散著光芒,乃至漸呈吞月之勢,暗道:‘此星便若祖豫州,抖擻餘力,無人可敵!何如,一旦中落,天幕之懷,便唯餘胡月……’
劉濃沉默走到他身側,揹負動手隨望。星月低滴,彷彿摘手可捉,晚風輕清,來回盤蕩於胸,令人胸懷欲開,卻未儘開,模糊成悵。
劉濃闊步走入營中,正欲挑簾,身側紅影突閃,吃了一驚,倉促側首,乃是荀娘子。
其狀洋洋,雖是一身烏黑內裝,卻更增仙姿,但見得美郎君星目燦爛,夜風緩繚烏髮,不儘妖嬈。
劉濃劍眉微皺,略呈茫然,不知那裡獲咎了她,待那紅披風隱於月夜,搖了點頭,挑簾而入。
駱隆神情焦心,待見劉濃返來,端倪豁然一鬆,懶懶一笑,打馬而走。
劉濃微微一笑,按劍跨上丈許小塔。
劉濃神情飛揚,走到塔廊,取出楚殤,也不管渾身內裳飄飄,不太美妙,縱劍與祖逖共舞,兩人你來我往,劍光如雪,翻飛如潮。
他脫甲之時,祖逖一向諦視,此時現在,情不自禁的拍案讚道:“瞻簀,豪傑也!身不存物,蕭灑如此,當得美鶴之名!赤忱中顧,縱橫捭闔,當得江虎之威!快快煮來,吾等候已久矣!”
昔日,劉琨守晉陽,匈奴數萬鐵騎俄然壓境,圍城七日,劉琨見救兵未至而守軍大亂,心憂如焚,隨即記起楚漢大戰時,四周聞楚歌之事。當下便獨立於城頭,迎著瑟瑟冷風,吹了一曲胡茄,而後,又命城中士卒儘吹《胡茄五弄》,胡騎聽了大悲,一個個淚流滿麵而思念故鄉,繼而撤兵。
一舞畢罷,二人落坐葦中,背靠著烏桃案,眺望著蒼穹星月,祖逖扶了扶頭上之冠,喘氣道:“瞻,瞻簀,自此一戰,經年內,祖逖再難北進。然,石勒與劉曜也休想卷騎複來。長安,長安也,祖逖自知命難久矣,畢生亦難見之。唯望瞻簀莫棄北地之民,厲兵秣馬,複我泱泱衣冠!”
祖逖背擦著矮案,緩緩臥於席中,學著劉濃昔日模樣,以手枕頭,翹了個二郎腿,眼角餘光,不經意的瞟過廊口。
劉濃心潮起潮湧,麵色卻渾然不改,揖道:“將軍,但使劉濃餘氣尚存於胸,毫不忘將軍本日之言!”言至此處,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將軍,但且寬解,祖氏……必定,綿存北地!”
弓身富麗卻極小,長僅一尺,便於攜藏,箭矢極短,尾端雪羽被蔥嫩玉指扣著,那手顫抖不休,劉濃劍眉越凝越深,走到木人旁,欲卸甲。
廊口,光寒陡現即逝。
祖逖哈哈大笑,把盞一扔,唱道:“人有悲歡聚散,月有陰晴圓缺……”詠著,詠著,提起塔邊長劍,起伏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