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名縣役將散落四周的屍身歸作一處,仵史將其一一細細檢點以後,眉色大變,踏至縣丞身側,沉聲道:“回稟虞縣丞,賊人總計二十有四,二十人利刃致死,四人斷舌。中有十四人,斷體而猝!無有辯識身份之物!”
說著,拍了拍猶自不平的縣丞之肩,慢聲道:“錄籍送至則可……”
陳重忍不住抹了一把汗,暗中惴惴難安,強自壓住混亂的心神,再次一個揖手,慎聲問道:“葛侯,凶犯乃何人?竟敢如此妄為!”
周劄乃闔族之主,豈會不知輕重!唉,昔日蒙周劄贈琴,其言琴乃聖物,莫可輕汙!然事已至此,又豈能善了!莫論其是否棄子,皆應斷之!
……
公署外,一排牛車靠在道旁兩邊。
來福瞅了瞅天時,再道:“小郎君,我們該前去城南了!”
但,周義,不成活!
“待時而動……”
驛棧門口,翹首以望的綠蘿與墨璃提著裙襬奔來,前去錢塘縣公署時,劉濃恐棧中有失,特命白袍分行,而她們倆則已然曉得小郎君昨夜遇襲!
劉濃心中感概萬分,若無葛稚川前來,縣府行事怎會如此快速!將縣丞送至門口,正欲前去隔壁室中請小憩的葛洪商討。
把帖倉促一觀,神采倏然一頓,昔日劉侍中前去拜訪亦不成見,此時怎地會來投帖於我?
劉濃負手於樹下,目送牛車遙遙漫在夕照之端,方纔回身返行驛棧,麵上神情沉穩若水,木屐踏得安閒不迫,袍袂經風一吹,皺展。
烏桃案上置著渡口驛棧三日之錄籍,厚厚一疊。
車伕猛力一揮,空鞭聲徹響於野。
亭內寂靜,唯餘落筆沙沙。
門開,葛洪踏出來,側首笑問:“瞻簀,但是已有端倪?”
聞言,劉濃頓步,緩緩轉頭,緩緩展顏一笑,淡聲道:“君子藏器於身,侍時而動!”言罷,唇左微歪,跨進棧門,練字去矣!
眼中,淚水瑩瑩。
武林水,葛氏後山。
唉!
中上門閥世家,根深締固於江東已近百年,雖經周玘、周勰反叛而導致郡望大減,現在更隻餘周劄一支獨撐門庭。然,若與華亭劉氏相較,還是龐然大物爾!葛洪斷言,此事定非周氏闔族所為,應乃周義為報親兄之仇而孤意行之!其將修書一封,致信周劄,將此事細細言之;更言周劄乃知禮爾雅之輩,定能辯得是非,取重著輕;斷不教此類事體再現……
小道口,有人疾走而來,踉踉蹌蹌的竄至近前,“撲”的一聲跪倒在地,嘶聲道:“郎君,失了!”
“斷體而猝!”
“當真!”
葛洪長眉豎凝,冷哼一聲,轉目投向身側幾位郎君,不再作言。
“咦!莫非有喜!”
“唉!”
縣丞冷然道:“回稟府君,虞行已核儘賊人二十有四,皆亡!持利刃,指間繭,以骨探之,皆為孔武之輩。絕非流民盜匪,應屬士族蓄養多年之陰士部曲!”
……
固然,若周氏蓄意陰弑,早已動手,何必待至現在!何況其動手之地,尚為渡口與葛洪門前!如果周劄,豈會如此笨拙!
陳重聞言大驚,身不由已的後退兩步,眸子凝中聚作兩點,額間則盜汗直冒,何人竟敢弑殺關內侯?莫不是嫌命長爾!若事失實,怕是王公亦要驚怒啊!
“小郎君……”
來福與四名白袍緊隨厥後,亦步亦趨,腰間刀劍閒逛。待將至驛棧門口,委實忍不住心中獵奇,悄聲問道:“小郎君,這個漁家葛侯,會幫我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