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濃道：“現在之洛陽，已非昔日之洛陽，城中存民不過十餘萬，且城牆破敗，洛河乾枯，如何守之？即使守得一時，可得悠長？彼時，城中存糧斷絕，莫非，李司州欲效胡狄乎？”

荀娘子睫毛顫了顫，淡聲道：“若李矩不允，又當何如？”

言罷，帶著劉濃等人行至一棟高院前，頓住腳步，嗡聲道：“將軍掃榻於內，以禮相待，劉中郎何不輕身前去？”

李矩提著酒盞，嘲笑連連：“劉中郎乃華亭美鶴，自是惜羽，惜羽者乃真君子。既為真君子，江東之虎何不與李矩同守洛陽，此乃漢民之宗稷，天下之雄城，非十倍之敵，不成破矣！”

“呀，好美的祈天燈！”

“噗嗤……”

劉濃掀起麵甲，斜斜打量她，但見月下的荀娘子俊美致極，一縷月光淺淺縛著額角，眷戀著頎長鳳眼，玉鼻極挺，狀若刀削，嘴角不笑亦略翹，未見浮華，唯有冷傲。梅月清冷，女將軍卻仿若光輝孟夏，二者合而為一，彆生一種情素，令人隻可遠觀，而不成褻玩。

然，劉濃卻笑了一笑，以手指敲了敲案上酒罈，正色道：“李司州，劉濃有諾在身，故而不得喝酒，並非小覬李司州往昔之英勇也！”頓了一頓，提起酒罈，滿滿斟了一盞，未飲，傾灑於潭。繼而，諦視李矩，將影子深深嵌入他的眼睛裡，沉聲道：“李司州，洛陽將失，且放民南歸！”

荀娘子歪著腦袋，挑眉道：“乃示之以威，兵諫乎？”

世人順著她那斜指的長二長槍一瞅，隻見城下一隅，一盞小燈飄飄搖搖，冉冉升向蒼穹，內裡燈火明滅，彷彿星光閃動，承載著放燈人的冀願，卻令觀者感同身受。

稍徐，見荀娘子粉臉呈寒，劉中郎裂嘴一笑：“勿憂，李矩久居北地而不亡，豈乃易與之輩？其人屯民於城南，已彰其意矣！”

“嘿嘿，下作……”

劉濃不避不讓，微微傾身，按劍投目，冷聲道：“敢問李司州，何為城也？”

荀娘子饒有興趣的瞥著那縷雪紗，一眼便知乃是女子紗裙一角，暗想：‘雪色，莫非，乃是攜遊思夜遊洛陽？’心中好笑，遂把馬一拔，稍稍靠近，輕笑：“劉中郎，孟夏梅月，夜風徐耳，夫君逐月漫騎，好興趣！然，洛陽非上蔡矣！”

“鏘、鏘！”

李矩已醒，邀劉濃聚於阿舊城，此城從屬金墉城，位於東北，劉濃與荀娘子以及徐乂，率親衛百餘赴會。

孟夏之初，霧薄似紗卻冷，晨光穿不透梧桐、更寒，班駁的青石板，畫紋染苔痕，未見往昔富麗，唯存井井森然。花圃已歿，青藤爬滿牆，湘竹倚窗，妝台作古，人已殃。

李矩臉上潮紅層層褪去，目光則愈聚愈深，凝於內裡作一點，乍然飛射，直直撲向劉濃，聲音冷寒：“棄城而逃，汝乃郭默乎？如果懷存此意，定遭天下人嘲笑！”

“罷！”

半個時候後。

劉濃道：“重樓！”

荀娘子莞爾一笑，恰若隆冬之陽，趨走濃烈陰霾，璿即，笑容一收，理了理額前紅綢，板臉道：“十萬公眾南流，乃大事，不容小覬，城外另有遊騎，據三十裡外，虎視於側！”

劉濃揮了揮手，斜掠一眼院前的銅雀，複昂首望向門扁，但見內書二字：‘重樓’！銅雀春深鎖二喬，高門森院禁重樓，此乃魏晉被廢之帝、後所居，當下，淡然一笑，對荀娘子點了點頭，僅攜十餘親衛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