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鑒沉默,紀瞻卻站不住了,鋌身而出,附從刁協之意,令司馬紹顏麵稍存。
“簧簧簧……”長號作九啼。滾聲若雷,震驚得人渾身如遭重擊,滿心滿腔俱存一意,天威浩大,不成目視。六匹烏黑健馬拉著司馬紹緩緩而前,司馬紹緩緩掃過階上階下,嘴角微翹,亦唯有此時,方覺已身乃六合之主,九州之君。
而現在,時將入卯時。
緊隨厥後,刁協複提數議,或為大司徒所駁,或為諸大眾駁,竟無一得逞。司馬紹坐於龍床上,身子挺得筆挺,手掌邊沿卻微微顫抖,情不自禁的瞥了一眼紀瞻與郗鑒。
“吸氣,吐氣,吸一,吐二,徐進徐出。”有人低聲指導。
待至此際,已至巳時,晨陽穿窗而入,遍灑殿內,為袞袞諸公抹上一層華光。殿中氛圍卻愈來愈凝,百官暗度,時已過半,圖將儘,匕當現。果不其然,待寂靜一陣以後,溫嶠捧著玉笏,轉庭柱而出,朗聲道:“陛下,臣有一請。”
一語既落,滿殿聞驚聲……(未完待續。)
“趨,趨……”接二連三的喚聲,由上往下傳,聲聲短促,催促著百官上階。陶侃點頭一笑,捧著玉笏,邁開大步,直上天街。劉濃從隨,身姿健旺。
“謝過陛下。”
身側宮人聽聞,眉頭一皺,轉眼之時,見是成都侯與遷縣侯,神情驀地一怔,繼而,嘴角抽了抽,陪了陪笑。
溫嶠朝著九五之尊深深一揖,而後,緩緩起家,瞥了一眼刁協,緩緩掃過在坐諸公,神情驀地一肅,捧笏道:“逆臣伏法,社稷複安,此乃天下之大喜。然,臣常憶一事,不免涕零。”說著,麵露哀痛之色,竟詠賦起來:“君子道微矣,夫子固有窮;惟昔李騫期,寄在匈奴庭;忠信反開罪,漢武不見明;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長……”
稍徐,晉室百官依門籍凹凸魚貫而進,大司徒捧著玉笏,邁著翹頭鞋,在一名老宮人的攙扶下,踏入內城門。紀瞻、郗鑒與大司徒並肩而行,劉濃位處柴桑侯以後。
人群一水二分,玄緋兩列,各自依品級落座於墨色葦蓆中。遂後,即行庭議,初議之事乃鮮芥末節,眾臣一番辯論以後,由大司徒作定論。大司徒捧著玉笏,顫顫危危起家,漸漸掃了一眼庭中諸公,而後,洋洋灑灑數百言,將刁協一黨駁得麵紅耳赤。
寂靜,潛風繚袍角。九儐相站於高處,見時將至,一揮令旗,即見得宮人來回馳驅,百千宮娥滅燈,緩緩退入後宮。
一入其內,燈火光輝。殿內殿外,無數宮女挑燈如魚行,宮廷騎士與甲乾環圍四方。劉濃昂首看了一眼朝天覲見街,隻見東西兩向浮滿華燈。驀地間,聞聽喘氣聲不竭,稍稍側首,莫論玄緋儀態儘失,冠歪者有之,敞胸者不缺,更有甚者,低著頭,彎著腰,不住喘氣。
劉濃捧著玉笏與刁協麵向而立,不知何故,刁尚書令高低打量著成都侯,小眼睛乍吐著鋒芒。
此闕《扶風歌》,乃是劉琨所作,其人由洛陽至晉陽,目睹胡寇塞路,百姓流浪,墳塚生煙,荒村無數。故而,由感而發,憂憤而悲吟。而此闕,恰若劉琨平生,心存報國誌,卻為國所棄。畢生兵馬,到頭來,換得已身蒙塵。
月褪,星黯,華燈俱滅。
太倉台,長九十丈,寬五十丈,梯有十五層。玄緋長龍拾級而上,麵東而行,至此,方入內宮城。時已至寅時六刻,另有兩刻即至卯時,伴跟著一聲長角,內宮城冉開,九儐相加快了腳步,引著百官直入太極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