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濃目光追逐寒蟬驚飛。
陳眕慢騰騰落座於劉濃劈麵,將掌中秋蟬置放於案角,蟬離掌而不飛,若非羽翼猶顫,幾若漢八刀!老族長瞥了一眼尚未抬離的沙案,笑道:“昔日馬伏波堆粟即山川,現在華亭侯煮茶觀天下,華少而英發,猶勝馬伏波矣!然,馬伏波其人,並非君子矣,因際逢會,成亦而此,衰亦而此。華亭侯,覺得然否?”
陳眕卻半分也不驚懼,反微微傾身,把玩著案角寒蟬,淡聲道:“華亭侯所言甚是,白天,吾觀亭侯戰卒,足堪百戰悍銳,胡酋亦難敵。剛纔,吾不慎得聞,亭侯欲取桃豹之首,震懾諸方。其勢壯哉,其心壯哉!然,吾有一問,華亭侯萬軍齊動,可堪足月否?”
待北宮稟畢,劉胤按著腰劍,朝劉濃含首道:“郎君,桃豹據洛陽,其人貪詐凶頑,經常遣零散胡騎越嶺而入,肆意擾亂潁川,數月以來已有三起。來騎不過百,實不敷慮,已然儘為劉胤斬首。然,因其風迅詭詐,故而,潁川難若汝南安矣!”
桂花落,香滿小樓,寒蟬掠翼,抖落翅尖桂瓣,臨潭一躍,映潭徐飛,待至小軒窗畔,窺見內裡燭影搖擺,且窗斜一縫,當即“啾”的一聲,紮入窗內。
“哈,哈哈……”
半個時候後。
劉濃道:“本日起,冉都尉率兩千白騎、王曲都率其部輕騎歸入潁川,逐胡騎於野,但有來者,無寧一騎脫逃,即殺無赫,標首關旗!”
劉濃抬開端來,凝睇天上月,深吸一口清風,負手道:“彼蒼在上,冷月掛懷,黃土居下,悲懷難耐。現在,劉濃唯餘一言,暨待天不幸見,估我中原,使得內憂不起,中亂暴止,外侵難擾。彼時,願請陳尚書到臨潁川,把臂言歡、共逐胡虜!”
流騎即若飛蝗,於城無憂,專肆掠野,風險實大,劉濃稍作思考,把盞一擱,沉聲道:“冉良、王平聽令!”
夜筵已畢,劉濃與潁川舊族之間,雖難言賓主,然各他殺歡。
“妙哉!”
諸將垂首應諾,潁川瘠薄而秋收將至,此戰宜速不宜緩,當下,北宮命人抬出沙案,世人藉著華月之光,據案推行戰事,各疏已見,策畫並出。
諸將魚貫而出,猶自低聲爭辯,待鐵甲隱入夜中,陳眕自樹影稠密處走出,順手將趴於樹杆的一隻秋蟬捉於手中,慢悠悠度出院內,捋須淺笑:“濃夜正盛,蟬褪猶清風,華亭侯煮茶於月下,好雅興!”
“蟬……”
此乃荀氏舊院,曾荒棄數載,經得荀蕤兩載細心補葺,已漸複昔日模樣,院牆植著月桂樹,飄香四溢。
劉胤看了一眼唐利瀟,濃眉一挑,嗡聲道:“郎君,來而不往非禮也,擅守者必定擅攻,隻守不攻非行兵上道,若得三千騎,劉胤即願一戰,斬桃豹之膽,以好為今後計。”
月勾上弦。
而現在,劉濃就著絲絲蟬鳴,身襲修頎箭袍,跪坐於樹下籠影中,在其身側,擺佈成列,劉胤、言續、北宮、薄盛、唐利瀟、冉良、薛禮、王平諸將,一一在坐。
“恰若此蟬……”
劉濃淺笑道:“但且言來。”
一巷之隔,森然若重樓。
但見蟬翼薄透其鳴亦微,然,隨風杳然畢竟不墜,險之又險的掠過院牆,穿過桂樹籠,振翅迴旋於青巷中,一起“啾啾”作鳴,蒲伏翻飛至隔院,直入此中。
月洞外,陳眕剛好來訪劉濃,耳聞目賭之下,悄悄探冠,但見月下諸將,鐵甲光寒、雄渾驕驕,據著沙案爭得麵紅耳赤,而華亭侯端著茶盞喜觀其變,不時出言卻正中關頭,老族長抬首望月,低頭俯影,麵上笑容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