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奕冷聲道:“瞻簀遠道而來,士卒定然怠倦,若其有失,謝奕有何臉孔踏足華亭!”
時價濃秋,晨間凜寒,冷陽浸來時,朔風也悄灌,即便猶在夢中,樹格真輝也亦感到到那砭骨的酷寒,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赤著的腳,嘴巴歪得更斜,因而乎,那長長的口涎便“滋”的一聲,斷了,滴落於他的手背。
……
樹格真輝笑了笑,晨風有些冷,便將槍擱在一角,蹲下身來,伸手拍了拍臉,轉念間,亦不知想到甚,悄悄的哼起歌來。歌聲寒微而綿長,好似一雙皓潔如玉的手,正拔弄著漫野青草,極其和順。
“唷嗬,唷嗬……”
那人再道:“郗公與成都侯計定,我等隻需防石虎南下便可!待成都侯躡尾追來,再出不遲!”
乾陽,抓著峭壁爬出了深淵,將將冒出半張臉,便迫不及待的將光輝傾瀉於蒼茫大地,為費城表裡注了一層金湯。也許在它那隻赤目金瞳的眼中,千萬載,即若彈指一瞬,生與死,亦若浪花起伏。如此的纖細,如此的寒微。
三丈旗號豎插在簡易的箭哨上,鮮卑人樹格真輝抱著長槍伸直於此中,他是羯人的仆從,自呱呱墜地便為羯人而戰。其人睡得極沉,歪著腦袋,抽著鼻子,陽光從木板裂縫鑽出去,斜斜的照著他嘴角的口涎,既細且長,晶晶亮。
豎日,郯城。
“臨時退下!”謝奕擺了擺手。
“劈裡啪啦,嘩啦啦……”
半盞茶後,法度稍稍必然,沉默走到案後,轉念卻又走到室口,繼而,又闊步走向窗前,直視著晨陽初升。稍徐,猛地以拳擊掌,目光頓定,反手撈起長槍,走向室外,大步若流星。
“嗯……”即於此時,樹格真輝神情一怔,好似聞聲一縷聲音,正伴著晨風淺淺浸來,立即將耳朵貼著木柱,細細聆聽。
謝奕未言。
南向,怒海濤天,搶先一騎,頂盔貫甲,身材極其宏偉,冷冷瞥了一眼正伸展雙臂的樹格真輝,繼而,俯身一撈,即將掛於馬腹的長弓撈於手中,待奔蹄至八十步外,未予對準,張弦至滿月,臉上七星猛地一抖,離弦之箭,脫鞘而飛。
風來了麼?風來了,箭哨在顫抖……
“嗖!”、“撲!”箭如電芒,若針戳布,紮入樹格真輝的喉嚨,帶起一道血箭,透脖而出。樹格真輝身子狠惡的搖了兩下,隨後,狀若草人,輕飄飄的栽落箭哨。頭下腳上,脖子墜地,“咯!”的一聲,腦袋歪在半邊。璿即,怒蹄踏來,將他踩作齏粉肉泥,他卻猶未儘死,嘴角不住溢血,瞳孔愈放愈大,但是,至始自終,他的神情安靜,悄悄的看著她……
“足智多謀,足智多謀……”
“蹄它,蹄它……”馬蹄聲麼?似是而非。
“嘿嘿……”樹格真輝以槍尖挑著繩索,謹慎翼翼的往回絆,待那小巧的頭顱打著轉兒,越靠越近,他探身出哨,伸手扯住了發端,想了一想,深怕她再飄走,便把槍一放,廢力的解下腰帶,用力的舞了幾個圈,瞅準了那細細的繩索,驀地一扔,即見得那長長的布帶恰若長蟲探首,一下便啄住了繩端,尚且繞繩打了幾個轉,樹格真輝嘿嘿一笑,扯住垂下來的布帶,繫於箭哨木柱上。如此一來,即使烈風如刀,她也不會扔下他,單獨遠走。
半晌以後。
冷風亦無情,將旗號裂得嘩嘩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