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正在桃樹下收棋,有人正穿林而出。朱燾還是俊朗,身著寬袍、頭頂玉冠,隻是在其眉宇間,少了幾分往昔秀色,多了多少剛硬。
來車早早的停了,車簾一挑,從中邁出碎湖。
“願君高飛!”
來福搭眉一望,細辯以後,沿著崖壁一陣疾衝,直直衝至近前才殺住腳步,說道:“是朝著我們來的,不是小娘子的車!”
鶯雪輕悲一聲,隨即用心麵露淒色,幽然歎道:“郎君,若真要如此狠心,你還莫若把我葬在酒罈中,亦好日日得見,以免郎君悔後孤傲!”
將將上車,劉濃便問來得究竟是誰。
“果然?”
風吹,白袍四裂。
祖盛喘著粗氣問道:“瞻簀,是否劉氏白袍個個皆能如此?”
劉濃沉聲而應,二人相顧不消言,對撫而起。
半晌,驚呼:“瞻簀,此乃人乎?”
此言雖乃醇厚之語,評得倒是一針見血,劉濃辯之不得,隻得澀然道:“常常轉筆之時,總覺力未能與心攜,是以不堪入目!”
音起,豪宕一曲《將軍令》!
朱燾朗聲笑道:“月起,人離!你我皆蕭灑之人,不必再言!”
鶯雪與碎湖各掌一燈,侍於亭角;劉濃和朱燾並肩而立,夜風微涼軟拂,撩不起袍衣。二人瞭望出月之所,一時俱未出聲。
“籲……”
“嗚呼……”
聞言,劉濃撫掌而讚,隨後點首笑道:“嗯,鶯雪此般情深,三百壇亦不成換得!且,劉氏亦無三百壇,君恐將絕望矣,還是莫換了罷!”
言罷,展目挑向不遠處的一處懸壁,暗吸一口氣,隨即縱身而出,腳尖點得輕巧且快極,將至懸壁之時猛地踏足而上,身竟不斷,蹭蹭蹭一陣借力疾蹬,竟讓他竄至崖頂。
斜月掛在亭角。
半晌,緩緩轉頭,目視劉濃,沉聲道:“瞻簀,我知汝誌。汝之所向,汝之所備,皆在往北。有我輩先行,非論結局如何,已可震爾發聲,使北地之民不忘華冠!吾堅信,終將有一日,鐵甲漫儘掃胡奴,複我泱泱衣冠!至當時,卸下寒甲著春衫!”
思及此處,劉濃更喜,催促來福再快些,亦好早見忘年之交啊!
一聲長嘯,人杳。
朱燾知其意,笑道:“瞻簀莫要瞎疑,我此翻前來隻為見你一麵,你既不在,我留之何意。路過這桃園,一時髦起,故附雅逐棋爾!稍後便要走,前赴建寧!”
“不能!”
朱燾故作慍怒,斥道:“早就教汝改口喚我處仁,莫非你嫌我老矣?”隨後一頓,再道:“我亦想多留幾日,何如益州之地,烽煙不竭,我既欲入北,豈敢偷閒!臨行時,俄然記起,你每次所書之信,筆跡皆不堪入目;鐘繇、衛恒俱是大師,汝之字隻具其形,不具其神,可知何故?”
月將起,幕如塗墨。
鶯雪雖仍舊貌美,可現當代下,哪個郎君不是隻顧春花而忘秋蘭;何況,以朱燾現下處置中郎的身份,更應當美侍環圍纔是,然其卻獨寵昔日舊婢。
劉濃雙拳抵合於胸緩擴,劉氏白袍所習乃羅環的戰陣之法,尚不能做到如來福這般身輕似燕。然,二者專攻分歧,不成對語;而羅環亦非淺顯流民,他的身份早已奉告劉濃,隻是未曾喧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