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經草市時,高台上有人在發賣家仆,一排女子站在台上,凹凸不齊,大者不出十六七,小者不過八九歲,辯其樣貌打扮,竟十之八九都是胡人,或禿額結髮、或褐發藍眼。想必又是北地的士族初進江東,因此將家仆規複時裝,期以賣個好代價而重修莊園。
“虎……”
劉濃劍眉一皺,淡聲道:“他並非羯人而屬鮮卑。”說著,看了看蜷伏成一團的黑碳頭,冷聲道:“我若放汝,不出此城,汝必亡。”
大禮三稽以後,革緋遞來酒壺與絲帕,劉濃隻接了酒壺,將滿壺好酒沿著墳頭細細一灑,酒水入土即浸,彷彿聞聲有人在讚:“虎頭,好酒!”
來福揚著牛鞭,輕車熟路的來到衛氏門口,將簾一挑,劉濃邁出來。站在轅上一看,青瓦連院成片,門前一株參天古柏,樹後蹲著兩具白獸,門前矗立兩名帶刀部曲,便是昔日那小小的偏門也未竄改,上麵爬滿苔痕,若由此而入,需得把穩腳下……
若僅十歲,這黑碳頭長得確屬雄渾非常,肩寬體闊,身材六尺有半,站在劉訚身側時,幾與劉訚劃一。
“走吧。”
劉濃叫過劉訚,笑道:“帶人跟著他,救他一命,若願歸,便帶回。”
唇左微啟,跳下車,正了正頂上青冠,掃了掃袍擺,徐步而往,半半一拱,朗聲道:“華亭劉濃,拜見衛氏長輩,尚望通稟!”
“虎……”
劉訚順著劉濃的目光一看,笑道:“小郎君,那是羯人,兩緡錢。”
劉訚躊躇道:“小郎君,這……”
站在山腳下一望,蒼蒼翠翠,滿山青。
來福單手將他擒住,悄悄拍了拍他的臉,挑著濃眉笑道:“嘿嘿,待汝再長幾年,或可脫得我手,而現下,且答小郎君話!”
來福跳下車來,飛步竄向黑碳頭,伸手一拿,便將黑碳頭高高舉起,雙足離地一尺:“小郎君與你說話,為何不答?”
車行至十丈外,由然一頓。
闊彆七載,再回建康,劉濃首任要務並非前去吏部呈遞牒品,亦未去拜訪城中各位尊師長輩,而是來到了南山新亭。
“十……”
華亭劉氏在城內有酒坊,城外有彆墅,小橋流水青竹斜,展轉複回見人家。劉訚站在橋畔,眼望著青牛從竹林中挑出一對彎角,麵上一喜,快步迎上前。
漫不經心的目光俄然一滯,在高台的角落裡,踞著個黑碳頭,躲在女仆的身後,雙手作爪按在地上,身子微微前傾,一頭亂髮遮住眼睛,自裂縫處乍射野獸般的寒芒,彷彿隨時會一躍而起,撲人嚼噬。
“虎……虎虎……”羯人被兩名白袍死死壓抑在地上,但他卻奮力抬開端盯著劉濃,喉嚨裡收回沙啞嘶吼。
劉濃搖了點頭,劉訚見小郎君興趣不大,笑了笑。
極目極視,風往南來,雁往北飛。
劉訚皺眉道:“小郎君,此羯人雖是年幼,但卻凶性頑野之極,莫若劉訚先將其帶回,待挫其野性後,小郎君再擇其所用。”
衛玠之墓在雜草道的絕頂,孤零零的臥在兩株青鬆後。
嘴角淺笑,直起家來,按膝麵對墓碑,用手拂去方纔不謹慎揮灑在碑上的泥沙。
“慢!”
接過革緋遞來的絲帕,擦了擦手,漸漸走到一塊飛石下,抬頭一望,裂了裂嘴,撩起袍擺往上一縱,幾個起突便至石上。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