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顧和扶著短鬚淺笑,眼底精光一閃,亦不知想到甚,竟拍著兒子的頭,笑道:“吾家麒麟兒當在汝,待汝長成後,需得,需得若美鶴……哈哈……”言至此處,忍不住放聲笑起來。
劉濃被他看得略有不安,便捧茶而飲,茶一入喉,於胸中環環一蕩,頓時令人神清誌明,迎上顧和的目光,揖手笑道:“半載不見,舍人風韻更秀。”
顧和皺眉道:“雪中不見客。”
部曲麵色一變,他不曉得華亭劉濃,但卻曉得王氏王羲之,前幾日還聞聲郎君在感慨,恨不能一賭王羲之書法,惜乎王羲之雖是少年,但為人卻極是奇特,性起之時可隨興作書、贈送田婦老農;性頭上來時,司馬睿命其作彰表,他卻隻顧低頭戲鵝,愛理不睬。
“華亭,劉濃。”
顧和一聽竟是王羲之的書法,從速把木盒揭開,但見此中臥著金絲裱卷,當即便鋪展於案上細看,一邊看一邊懸腕作擬。
橋然看向劉濃,劉濃淺笑點頭,橋然心中一橫,乾脆也不再繞彎客氣,直接將橋氏核譜一事說了,說完,身子略作前傾,眉宇稍呈不安。
禮畢,劉濃長身而起,退出室內。
“橋然,見過顧舍人。”
“哦,阿姐所言甚是……”顧淳挑了挑眉,心中卻想:‘阿姐,到得現在,你猶要護著他……’又看了看滿臉笑意的阿父,暗歎:‘唉,阿父,你莫笑彆人,阿姐也一樣……’
橋然頭亦不回隧道:“無知之輩,王氏郎君羲之知否?”
顧和摸索著案上王羲之所書,昂首看向劉濃,但見美郎君固然麵色略顯慘白,氣度卻卓爾不群,劍眉若刀斬,眼似亂星湖海,鼻若孤峰倒懸,唇略薄,不抿已見寒。心中暗讚:半載不見,此子又美幾分,如果再過兩年,天下另有何人敢與其並肩?
駙馬都尉顧侍中,顧眾,身為洛陽三俊之一的顧榮亡後,顧眾便為顧氏家主,但橋然因核譜之事來拜見顧氏,不去見顧君孝卻拜見顧眾,怪道乎讓他飲了半日風雪。
甲士將木盒恭敬奉上,道:“來人持王羲之書,說是要與郎君共賞於雪下。”
“嗯!!!”
有一虱,極大,擠之不死,顧和怒,置於齒下嚼之,嚼罷,唾出虱屍,拍了鼓掌,再次細細打量劉濃,見美郎君還是麵帶淺笑而雲淡風輕,心中極是賞識,半晌,指著案上之書,說道:“欲將此書贈我否?”
滿紙如雪,僅作一行婉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在邊角處,落下一小字:簀。皺眉想了想,再落一字:葭。剛捺完最後一筆,又想了想,握著筆把兩個字都胡亂圖作一團。昂首時,額間竟見細汗密佈。
“哦?”
劉濃微微一笑,不睬他,雙手托著木盒,笑道:“常聞顧舍人愛字,今有王逸少所書《大人先生傳》一部,本想與舍人共賞於雪下……”看了看天,渭然歎道:“唉,天不從人願,其何如哉。”說著,搖了點頭,拉起橋然便往回走。
劉濃道:“六合猶存雪,乃大美而不言;舍民氣中已印字,故而捫虱仍舊。既已存乎於天,藏乎於胸,何需再觀再賞!”
半晌,顧和抖了抖袍擺,將虱屍一掃,淡聲道:“知也。”
“甚好!”
“薈蔚,且來觀汝弟之字。”
“這,這便妥了?”橋然愣了,竟未聽清劉濃後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