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爺聽了，眼睛都笑得看不見了，摸著髯毛笑道：“我是勞苦一輩子了，把幾個小的拉扯大，現在費心了，這些事情讓他們籌劃去。我啊，現在見天兒除了到你的茶社裡坐著，和老朋友說說話，剩下的就是管管家裡的存貨，隻要後院裡有夠三個月的糧食和鹹菜，我就萬事大吉。咱這皇城根兒啊，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承高山兒，甭管甚麼災甚麼禍，最多也就仨月……”

可這時候載彙的大爺脾氣就上來：“姥姥！他宗人府宗令也就是個親王，和咱邊邊兒齊，他不來還好，如果來了，我還得問問這王八蛋，當初祖宗進京時就定好的端方，八旗後輩，打出了孃胎每月就有一兩五錢銀子，可我長這麼大，每月最多也就拿到七錢，中間那些莫不是塞他的狗洞了？去他媽的端方！就是天王老子來，爺都不慣著。對了，我之前好歹每月另有七錢五呢，可咱兒子從出世到現在統共能拿到一兩冇有？”

都城的茶社書場戲園子之多之密甲於天下，可載彙極少去消遣。

“好活兒！”

引來一眾茶客跟著紛繁嘉許，李三聽了，並不答話，隻是朝鬆二爺欠身點頭，以示恭敬迴應。

“哎呦，載大爺，您今兒來了啊，咱店裡倒是老惦記您來著！”裕泰茶社的掌櫃王利發熱忱的打號召。

“莫說，咱這西六條，就四週週遭幾裡地，誰不曉得我載彙載大爺……”

“哎，哪兒能啊……都是些粗瓷的玩意，真要掉地上了，那我還得感謝小少爺的‘碎碎平平’呢。”王掌櫃客氣道，隨即扭頭朝李三喊道：“載大爺，小葉雙熏，一壺兩杯”

搬壺是都城大茶社所特有的產品，形狀看是個一尺半高的淺顯大銅壺，可底下有個夾層，夾層不開口，單有個煙道，每天開門停業時候，李三用火筷子從灶膛裡夾起燒紅的柴炭，順著煙道放下去。

“哎呀呀，哎呀呀”載彙頓時怪叫起來“忸捏，忸捏啊！”

載彙有些不美意義的問道，“好久冇來了，現在改了民國，你這的茶錢……”

李三聞言，也不點頭晃腦，倘若被幾聲嘉獎就臭美起來，那是要遭人看不起的，他不動聲色，朝載彙欠身恭謹道：“載大爺，您的茶沏得了，您慢用。”

“好嘞”王掌櫃點頭承應“包您對勁，咱這茶葉啊不是吹，您這路熟行，一口下去就曉得，哎，倆杯子，您是約了朋友？”

載彙生機的時候，倒也不避開兒子，對此他還振振有詞：“孩子聰明，就該早早的讓他曉得這個世道，哎，咱冇本事，冇法給孩子攢下產業，能做的也就是教他讀書識字，然後趁著另有口氣，教會他認清這個世道，莫要等吃了大虧後才罵街，當時候可真的是晚啦！晚啦！”

烏雅氏之前也擔憂惹來閒話，畢竟載彙實際上還歸著宗人府管。

架子上擺著一排茶葉罐兒，李三拿起第二層左數第三罐的小葉雙熏茉莉花茶，然後用竹的小茶勺從罐子裡舀出兩勺茶葉放在手絹上。

烏雅氏偶然候看不下去，反而勸他：“誰家的爺們整天窩在家裡，你這模樣不像是當家主兒，倒更像是冇出閣的大閨女。”

固然現在被人尊為老爺，可他年青時，甚麼苦冇吃過？

載彙不說話，隻是拍了拍兒子小腦袋。

“還不感謝王掌櫃？”載彙道。

“你看，當初八國聯軍鬨了叁月走了，皇上退位也是仨月，咱這是天子腳下，有龍氣護著，不管多大災殃，反正也就仨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