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生舉起一把巨大的油紙傘，單手扶住薛老夫人與含釧下車，待含釧雙腳落地，隻見彆院中烏壓壓的一片人頭全都恭敬又謙虛地齊刷刷大聲道，“給老夫人存候！”

男人伸出舌頭舔了舔唇角，把嘴咧得很開，暴露一排血糊糊的牙齒。

薛老夫人悄悄點點頭，麵無神采地朝含釧處瞥了瞥，“見過漕幫大蜜斯！”

薛老夫人遲緩地放動手中的帳本簿子，麵色凝重地緩緩轉頭看向曹醒，輕聲問出口，“死的？還是活的？”

曹醒這一句話，讓堂子裡的風都靜了靜。

“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男人笑得不懷美意，“就在十年前，我也抱過你...你爹孃滾下山坡，你娘頭頂被撞了一個比拳頭還大的洞穴，血呀、腦漿呀全都往外滲！噁心得嘞！你爹更慘，為了護住你們娘兩，他抵在車廂門口，被一枝巨大的樹枝刺穿...傳聞你是廚子，你做過烤肉串嗎？就是阿誰模樣...”

全部彆院被他們擠滿。

這場雨，在他們到達彆院前，終究落下了。

薛老夫人拍了鼓掌，身側呈現了三盞舒暢的太師椅，老太太神容淡定地坐下，雙手彆離扶在太師椅把手上，嘴角微微向上勾，目光平和地看向男人，“小五，你更加冇端方了，見到長輩不率先問候，恰好去逗弄比你年幼很多的小輩兒...之前，我是這麼教你的嗎？”

含釧一眼望疇昔。

曹醒與薛老夫人麵色涓滴未動，含釧咬緊後槽牙，逼迫本身不能露怯。

眾兄弟頭埋得更低了，聲音更虔誠，“給大蜜斯存候！！”

含釧默不出聲地給本身披了件外衫，給老太太拿了件披肩，又讓水芳帶上一支大油紙傘。

含釧手心儘是汗水。

男人從難耐的驚駭中驚醒，展開尚且無缺的右眼，瞳孔猛地放大，待看清麵前來人時，男人的單束目光出乎料想地逗留在了含釧身上。

一起無話，馬車奔馳，含釧靠在內廂，透過車簾被風吹起的那點裂縫看無雲亦無星鬥的夜空。

曹醒看了眼含釧，笑了笑，“釧兒就彆去了？打打殺殺的，小女人看這個何為？”

“阿生，彆入彀。”

含釧待看清屋子裡的場景時，喉頭不自發地翻湧起一陣乾嘔――一個男人四肢被吊在“十字”木架上，許是昏疇昔了，頭低低垂下，左眸子爆出，眸子子搖搖欲墜地懸在眼眶外，滿臉血跡，光著上身，後背與胳膊上披收回一股難聞的焦臭味，男人身下有幾攤莫名的水液，有的稀黃黏稠，有的似是嘔吐物，另有未溶解的食品殘渣，就像...就像一攤被水泡過的八寶飯。

含釧手緊緊握成拳。

滿是漕幫的兄弟，皆牛高馬大，氣度肅殺，一看便知是從刀山血海中摸爬滾打出來的，流暴露漕幫手段狠戾的氣質，又看得出這是一群從底層一步一步咬上來的狠人。

薛老夫人反手握住含釧，牽著含釧不急不緩地往裡走。

含釧有些手足無措。

曹醒走在前麵，在最裡間的屋子愣住，一把推開。

薛老夫人語聲平平，“他在求死，求死得痛快。”

一股狠惡又惡臭的血腥味劈麵而來。

淅淅瀝瀝，大顆大顆地砸在瓦簷和牆下，砸在車頂蓋和車轅上，砸在濕漉漉的青石板巷道上。

房間裡，陳腐的惡臭味與肉焦味纏雜在一起，叫人冇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