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國光樓家家矮矮的院牆外都依偎著株株大葉桉,院牆內蒔植的葡萄呀絲瓜呀無不爭相爬上樹去,掛果的掛果,掛瓜的掛瓜,孩兒們上樹就順理成章了,大人們充其量隻能在樹下無法地嘮叨“要謹慎呀,要謹慎呀”的。我家的那株葡萄是樓區最早種下的,早早把一棵大葉桉上高低下披掛得臉孔全非,特彆是隆冬,葡萄有恃無恐,微斜的大葉桉象吊掛著葡萄藤葉的大旗杆。我跨坐在樹叉上,腳蹬葉藤如蹬馬鞍,然後襬布開弓,挑食發紫的葡萄,歡愉得好似花果山的孫猴子普通。那葡萄酸甜的果香中略帶幾絲桉樹味,奇特口味環球無雙。有的小火伴擋不住著葡萄的引誘,向我這個“小右派”挨近,因而天然的酸甜化解了報酬的邊界。
笑傲颱風的大葉桉千萬冇推測挺過天災百次卻難逃人的毒手一回,*前期俄然一夜間被斬儘撲滅。來不及論證,乃至來不及喘氣,就一棵棵慘死於亂斧之下。氛圍中連續數天充滿著樹汁濃烈的氣味,我大口大口呼吸著,眼睜睜看著株株大葉桉被砍倒時最後的抽搐!可這究竟是為甚麼,為甚麼?大葉桉冇有嘴巴,直挺挺地任利斧滅儘性地戳殺。好久以後我才模糊聽得對它極刑的訊斷:大葉桉披髮的氣體與癌症的產生有聯絡。是甚麼癌?肺癌、肝癌、還是血癌?冇有答案,僅憑一個莫須有的“有聯絡”就隨便滅儘了一個那麼龐大的樹群――一片片颱風中固執的綠色生命體?!我不是植物學家,也不是醫學家,但我曾以我幼小的生命“以身試樹”,密切無間幾百回,行影難離十餘年,至今冇有癌症的跡象,我對“大葉桉致癌”之說有疑義!“*”中人的冤案多數得以昭雪,那樹的冤案呢?大葉桉不會上訴,至今冇有一個切當的說法。而“寧肯托其有”的“莫須有”至今還是將大葉桉拒之綠化的門外,豈不令防風林帶仰天長歎!大洋中鬱鬱蔥蔥的澳洲少不了大葉桉綠色的枝影,形形色色的澳洲土著們和移民們與大葉桉戰役共處,敬愛的樹袋熊、袋鼠和幾維鳥和大葉桉相安無事,那它又何故在我們的故裡引發癌症?!
大葉桉的樹皮枯燥,色如肉鬆,厚而堅固,充滿溝痕,用手指都能夠等閒地摳下一塊塊來。大葉桉的葉子葉麵大,亮光而柔滑,且葉厚色碧,能夠很等閒地撕成一架綠“飛機”,悄悄一擲,在兒時的天空中晃閒逛悠地飛上兩三米。手指因此染上了葉汁,那股不難聞的氣味會久久地藏在指甲裡。最妙的是它著花的時候,花芯一爆開,就會把花蕾上戴的小帽子頂落,一時候樹上的蜜蜂嚶嚶嗡嗡,樹下撒滿蕾帽的星星點點。那年父親被打成“右派”,小小的我一夜間竟也孤傲了起來,失落在地上的大葉桉蕾帽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它的形狀象個小漏鬥,隻是漏鬥的小嘴端呈針狀。先將其照在鼻尖上,對著鏡子作個小鬼臉,可惜這蕾帽太小,照不住,一顫就落了下來。我又一一將其套在五指上,就象《小木偶奇遇記》裡老妖婆的黑手,這下得心應手了,張牙舞爪幾下。另有另一種弄法,拿剪刀剪去針狀的一端,蕾帽成了碗狀,碗底有個針孔,再拿針線,將小碗們一一串起,最後終成金黃色的一串。但這一串明顯有資產階層蜜斯的味道,又有違我小男人漢的形象,很快就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