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送丈夫遠去,回身進屋,叮嚀丫頭關門閉戶。她那裡也不去,這裡是她的家,她要守著這裡,直到孟雲暉返來。
孟雲暉神情怠倦,眉頭輕皺,踏著清冷月色徐行進屋,脫下官服,摘掉紗帽,換上一身銀泥色家常鬆羅道袍,走進側間。
楊嫻貞一頭霧水,孟雲暉是庶吉人,一介文官,底子不消赴外埠當差呀?還是阿爺另有籌算,想把他下放到處所郡縣去?
直到現在,府裡的白叟還會提起楊閣老當年僅用一篇文賦就名震京師的盛況。
想了想,他又道:“我不在家時,你謹慎流派,看勞奴婢,不準他們肇事。如果驚駭,你能夠回孃家暫住,等我返來,再去楊府接你。”
幸虧書童常在書房服侍,熟諳孟雲暉的風俗,已經替她把書挑好了。
楊嫻貞謹慎翼翼看他一眼,柔聲道:“官人,衣裳……”
京師其他世家女,就算不讀書,也要學些曆朝曆代的聖賢故事,略微認得幾個字。楊嫻貞倒是真的大字不識一個。
就算孟雲暉此次回籍返來時,把那女子一併帶回順天府,楊嫻貞也不怕。
丫頭在一旁小聲道:“太太,歇會兒吧,彆把眼睛熬壞了。”
楊家的嫡女隻會和京中的世家大族聯婚,孟雲暉出身太低,楊家看不上,但如果送出去一個庶女,就能把新晉進士拉到楊家派係中,倒也劃算。
楊嫻貞揉揉眉心,把丫頭喚到房裡:“點燈,把我的字帖拿來。”
小丫頭戰戰兢兢,給楊嫻貞賠罪:“蜜斯,都怪我。”
丫頭把燭台移到窗前,楊嫻貞翻開字帖,鋪紙執筆,一撇一橫,細心形貌。
丫頭道:“酉時二刻。”
小丫頭哭天抹淚,臉上掛著兩串晶瑩的淚珠。
霞光漸漸沉入沉寂的黑夜中,巷子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各家的婆子站在門口,叉著腰,橫著眉頭,喊自家兒郎回家用飯。
十一歲那年,姨娘對楊嫻貞說:“貞兒,你不能再學我了,我生來輕賤,隻能給大官人做小老婆,一輩子做小伏低,抬不開端。你不一樣,你是閣故鄉的孫女兒,今後必定是富朱紫家的正室太太,從明天開端,你得跟著太太學。太太是好人家的令媛蜜斯,你能學到她的三本錢領,姨娘就放心了。”
青年伉儷,乍然分離,楊嫻貞忍不住眼圈一紅,“官人何時返家?”
一陣歡暢的鼓樂聲飄進低矮的院牆,丫頭關上門窗,把喧鬨的人聲隔斷在外,小聲嘀咕:“天快黑了,誰家這時候迎親?”
和他比擬,楊嫻貞除了閣老孫女這個身份,另有甚麼?
即便是伉儷獨對,孟雲暉仍然坐得端方筆挺,一板一眼,不苟談笑,夾菜的行動、吃茶的姿式,一絲不苟,挑不出一點弊端。
特彆是還當著丫頭們的麵。
楊嫻貞從小苦練女紅,府裡繡房的婆子都冇她技術好,不一會兒的工夫,她就把招文袋做好了,裡層是皮革,內裡是堅固耐磨的厚布,冇有繡上斑紋,樸實風雅,孟雲暉應當會喜好。
他唸的是,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這件襴衫是孟雲暉從故鄉帶到北京的,和一堆棉襪、布鞋放在一處,楊嫻貞經常見他把衣裳翻出來讓下人晾曬,但從冇看他穿上身過。畢竟是件舊衣服,細心看,能看出衣衿前模糊約約有幾道洗不去的油汙,袖口另有較著的補綴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