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青女子在正屋和配房之間的狹小甬道裡探出半張臉來。她張了年青人一眼,立即低低地驚叫了一聲,就倉猝跑過來開門。
他坐在炕邊,黑著一張臉,死盯著窗欞上的星星點點的紅紙。那邊曾經貼著很多的窗花,都是意味著紅火喜慶的“孺子送福”或者“雙鳳朝鸞”,可現在隻剩下幾片紙;就連紙色也不再是大紅,而是現出灰白的淺緋。窗框上還耷拉著一條有氣有力的紅絲線……
現在我們看清楚了,這是個非常帥氣的小夥,看模樣大抵有二十三四歲,濃眉,大眼,鼻梁就象提督衙門門口大纛旗的旗杆一樣筆挺,抿起的嘴唇一邊微微向上翹起,看上去人顯得有點調皮。因為冇有戴兜帽也冇有扣上大襖,人們第一眼就會驚奇地看到他頭上的翠青色軟腳襆頭另有穿在內裡的交領青色長袍,另有那根嵌著銀釘的皮腰帶――呀!不得了,這小夥還是個不大不小的軍官哩!
申時的鐘聲在半空中迴盪的時候,城西一條窄巷裡走過來一個年青人。
石頭乜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問道:“都冇聞聲我拍門?”
熱水淋到腳下,有點走神的石頭猛地吸了口冷氣。他立即憤恨地罵道:“不是喊你滾遠嗎?你耳朵聾了,冇聞聲我說的話?滾!”女子頓時就象隻被驚嚇的兔子一樣被他唬出了屋子。“返來!”石頭再吼道,“把水也帶走!”他罵罵咧咧地嘟囔了一句粗話。“……都不曉得我是不是腦袋被人砸了,竟然找上你們這家人來幫工!”
“他,他……”女子大抵是被他的口氣嚇著了,連話都說不清楚,“他的老寒腿犯了,膝蓋腫得發亮,下不了炕……我,我在給他煎藥……不曉得您明天要返來。”
不曉得我明天返來,以是冇應門?這是甚麼話!石頭狠狠地瞪她一眼。他也冇再多說甚麼,在房簷下跺了跺靴子上的雪和泥就進了屋。還好,固然他三天冇返來,起碼他們還記得在屋裡燒上火盆,還燒了炕,滿屋子暖烘烘的熱氣讓人一下就感覺舒坦和舒暢。貳內心的些許不滿也跟著這股暖意而消褪了很多。但是他立即就瞥見了炕頭那一摞色彩素淨的紅綢緞麵鋪蓋,接著又瞥見了靠牆衣櫃上貼著的紅紙片,另有……剛剛纔有的一點好表情立即就蕩然無存!
雪整整下了兩天三夜。一向到臘月十七的後晌午,才垂垂地有了點消停的跡象。固然風雪小了點,但是全部蒼穹仍然是烏沉沉的,就象一口倒傾過來的大鐵鍋,嚴嚴實實地扣在陳腐的都會上方。凜冽的北風還是嗚嗚地呼號著翻過城頭,掠過樹梢,襲過屋脊,在城裡的大街冷巷儘情地穿行。卷在風中的雪花就象無數翩翩起舞的白鬍蝶。被北風和冰雪包裹起來的州城還在沉寂當中甜睡,涓滴冇有復甦的跡象。即便是最熱忱的販子和伴計,也會籠起手躲在半敞的門臉後,一邊強睜著無精打采的眼睛留意著能夠會有的賣主,一邊打著孤單的哈欠。落滿積雪的街麵上幾近看不到甚麼行人。偶爾會有兩三個衙門的差役領著一群扛梯子帶抓籬的人,跌跌絆絆又倉促忙忙地盤跚而過。他們是去救人的;雪太大,壓垮了城裡很多老屋……
等石頭洗罷臉,女子又端來一個盛著滾燙熱水的木盆。這回是洗腳。看石頭木著臉不說話,她便蹲在炕邊,一手謹慎翼翼地捧著石頭耷在炕邊的雙腳,一手舀起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