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頓食不下嚥的晚餐,段月容緊緊挨著我身邊坐下,前無前人、後無來者地給我殷勤添菜。我望著麵前小山堆似的飯碗,有力地嗟歎著,“朝珠,你也多吃點吧,我吃不下了。”
段月容又笑了,目光向我掃來。我木然地用力搖著扇子,瞪了他一眼,心說被人當女人諷刺,你還樂得出來,快下去吧你。
段月容昂著頭斜眼看我,嘲笑不語。
他的一雙鳳目緊盯著段月容,看似古井無波,卻內藏火山沸騰,儘是一種冰冷的了悟。
我隻能親身過來,“夕顏乖,聽話,原公子是客人,爹爹來抱。”
對啊,我如何忘了原非白的嘴巴,有多毒啊。
我再一次咳了咳,收了扇子,又侷促地翻開來扇了扇,如大丈夫普通對段月容緩緩說道:“不是傳聞你身子不好嗎,如何來也不讓孟寅說一聲?我也好讓小玉給你籌辦籌辦。”
成果第二天,他就讓人八百裡快馬為我送來了河豚,還從江南弄來一個專做河豚的廚子。當時三娘不放心,盯著廚子弄了一整天,還用銀筷試了又試,不過我和素輝可把眉毛都快鮮得掉下來了。
我慢吞吞地走過來,慢吞吞道:“朝珠啊,人家原三公子有事,就讓人家歸去吧。”
我的心一跳,當時我接到密報,聽到他竟然給兒子起名念槿時,那種驚奇仍在心中迴盪。
小丫頭俄然對原非白問道:“原叔叔吃過河豚嗎?”
我再一看,卻見他的紫瞳毫無懼色與氣憤,倒儘是一種野獸獵捕時的鎮靜,彷彿是碰到了旗鼓相稱的敵手了。
夕顏的嘴一扁,就著春來下來了,乖乖由著豆子過來牽著走了,走時還一步三轉頭地看著原非白,大眼睛裡儘是迷戀。
天下三清楚月夜,二分惡棍是揚州。
我正要喝退他,他卻一甩手,微用力間,一股力道迫我後退,他已好久冇有傷我之意了,我心頭也是火起,正要發作,卻見他淩厲的紫瞳瞟過來,不由立時斂聲。他那絕色容顏仍舊笑如春花,而紫瞳卻盛滿久違的殺氣,冷冷道:“莫非冠絕天下的三公子,覺得朝珠備下的是鴻門宴,不敢前來嗎?”
原非白的神采安靜了下來,抱拳道:“既是君老闆內眷前來,那墨隱他日再來拜訪。”說罷不再看我一眼,回身便走。
春空月色昏黃,一個紫瞳才子,雲鬢斜挑一支鳳凰奔月釵,站在那邊,麵色凝冷。
真好啊。這個原非白將我的家仆妻女一網打儘。
我心下悵惘,難怪他的神采不太好。
我一驚昂首,這個段月容是用心的。我不悅地看著他,卻如何也掙不開他的手。
你此人是嫌還不敷添亂,怎地?
“你莫要胡說,都瘦成竹竿了,還不肯用飯。你當我不曉得麼,這幾天儘顧著忙你阿誰甚麼模大秀了,連頓端莊飯都冇吃過。”他在那邊欲嗔還顰。
我差點冇就此昏倒,嚥了一口唾沫,“擺、擺……”
原非白的鳳目向我移來。我的心頭一動,這首詩我並冇有抄在《花西詩集》裡,但在西楓苑春暖花開時,有一次陪著原非白在莫愁湖邊漫步,也曾經信口對他念起,然後流滿口水地提及甘旨的蔞蒿和河豚。
段月容卻媚然一笑,笑得我直顫抖抖,慢條斯理地嗲聲道:“唉?何故原三公子剛來就要走?”
他對我淺笑道:“好一個敬愛的女孩,君老闆好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