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誰恩公,他彷彿做了甚麼惡夢,他的聲音本就同哭啞的烏鴉聲,這一折騰更如惡魔的吼怒,他彷彿不斷地在用突厥語說:“走開、走開,都走開,我要把你們都殺光。”我喚了兩聲恩公,他卻充耳不聞。我便起來,循著聲音摸向他,用突厥語大聲叫著:“恩公快醒來。”冇想到這一大呼,他啊的一聲轟天慘喚醒過來,卻把我嚇趴下了。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可駭的嘶喊聲?彷彿生生從天國裡掙紮不脫而收回的絕望痛苦的嘶吼。我聽到他大聲地喘氣,還在惘但是驚駭地叫著:“走開、走開。”我心中膽怯,爬將起來,又摸回我的皮草,儘量暖和道:“不怕、不怕,您的惡夢醒了。”忽地他又如光速普通衝過來,一把捏住我的雙肩,“你說,這世上有冇有鬼?”我開口要答,他卻厲聲道:“不,這世上冇有鬼,即便有鬼,我武功蓋世,部下鐵騎千萬,我將他們五馬分屍、抽筋剝皮,最後再放到油鍋裡煎得連骨頭渣也冇有,連形都冇有了,他們如何能夠害我,你說是嗎?”他的口氣放肆暴虐,細細數著十大酷刑,卻仍有一絲顫抖,他的指甲摳進我的肩頭,在我上方神經質地狂笑了幾聲後,還是歸於大聲喘氣。
“我娘喜好木瓜開的花。”“唔?!”他喃喃道,“金木瓜、金木瓜……朕愛吃。”我冇有聽清他最後幾句在說甚麼,他也冇有再動,似是進入了夢境,打起了輕微的鼾聲。這回他睡得比較安穩,冇有被惡夢驚醒。我守了他一會兒,也乏了,便靠著那人的大腦袋,沉甜睡去。等我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淩晨。鳥語花香中,我的四周空無一人,唯有那張潔白柔嫩的羊皮枕在我的身下。昨夜的回想亦復甦過來,微昂首,俄然有一種濃烈的色彩湧入我的眼瞳,衝進我的腦海,那是這世上最朝氣勃勃的色彩——綠色。滿眼的綠意中,滿樹的梔子花在龐大的碧玉樹冠上暖和地用香芬向我問好,一旁有一棵低順的紫槿寂靜地看著我。
那人固然脾氣不好,但心腸確切不錯,我喉頭微哽,“多謝。”那人冇有出聲,我就彎著腰,用那絲帕,沾著水往眼睛上輕拭,力道把握不準,時不時捂了眼睛停在那邊。“還是我來吧。”那人又忽地過來,聲音有著極大的不耐,似是忍了好久,又帶著一種高高在上而不容反對的意味,他猛地將我抱起,然後奪過我手中的帕子,細細為我敷來。我曉得他是美意,但是此人如何這麼不客氣啊。夜涼如水,晚風帶來梔子花的香氣,夾帶著潮濕的青草芳香,一片喧鬨。他輕抬我的臉的手明顯如許大,掌中似有長年練武的老繭,彷彿一巴掌就能把我捏碎似的,但是動手卻如此之輕。
我驚魂不決,兩隻手中觸感截然相反,半是溫軟,半是冷硬,彷彿我此時各式感慨,一邊萬分感激,另一邊卻又滿心忸捏。他將我那塊寶貝石頭還我,似有點嘲弄我對他的防備和曲解。實在他對我毫無歹意,依他蓋世武功,如故意害我,我又焉有活路。
“眼睛是最貴重的東西,”他悄悄地說道,微帶著酒意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醇厚甜美,異化著西域人特有的淡淡奶香味,“我小時候眼睛也不大好,甚麼也瞧不逼真,受夠了看不見的苦。瞧你年紀悄悄的,如何把本身的眼睛糟蹋成如許?”“摔著了。”我怯懦道,真是摔著了。“你爬得太高了。”他淡淡諷刺一句。這是一場極富哲理的對話!我嘿嘿苦笑了一下,不再作答,他也不再問我。過了一會兒,我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彷彿拿出了甚麼東西,然後我感到我的眼睛上被撒上一片清爽,痛感消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