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一番話說的看似坦誠而有胸懷,但以己為尊之意已經是不言而喻。高澄直身而起,舉觴回其敬意道,“澄與大丞相情意同出一轍。天下分久必合,社稷之一統如局勢所趨。不以一己之私慾加上於天下,不以天下之萬民奉之於一人,社稷之一統方能天下安寧,兆庶安居,不負先祖所創基業之艱苦,唯願大丞相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高澄說罷舉觴而飲。
當下在高澄另一側為侯景設席安坐。
高澄的神情看起來像是真的不覺得有假,至心以為侯景是儘了力的,他也是至心想救他出去。
高澄昂首看他一眼,見他目中甚是殷切相盼,曉得他有話要暗裡裡說,便道,“大丞相美意,澄不敢辭也。”
“不過是苦中作樂,也不過是自尋其樂。”宇文泰目光灼灼地盯著高澄。
陳元康趁人不重視才近前來向高澄低語道,“世子豈可與那宇文黑獺同臥一帳中?”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兩小我各懷苦衷地沉默了一瞬。
“澄弟真不曉得嗎?”宇文泰的身子隔著幾案微微向前探上來,間隔高澄更近了。
高澄看於謹談笑間極其安然,聽他說完話,方纔慢吞吞拿起麵前玉觴笑道,“我與思敬兄,刀劍相見時方始瞭解,隻可惜而後再無機遇厚交,可惜,可惜。”高澄連說兩個“可惜”,也不解釋,先喝酒。
宇文泰在上笑道,“雖為社稷之爭,在坐諸公卻無東、西之分。本日一聚終如大魏社稷終將一統。來日再戰隻為一朝之齊聚廟堂時能如本日,並不為私忿械鬥。宇文黑獺心向大魏社稷,以坦誠之心待座上諸公皆如知己,絕無東、西之見。絕無不實不言,來日方長,諸公請拭目以待。”說罷舉觴看向高澄。
侯景倒是極留意地看到了這一幕。
高澄內心完整洞悉宇文泰的心機,麵上毫不作色,矜持著問道,“澄不知姑父究竟有何必?”他算是成心給他一個台階下。
宇文泰看高澄已經坐在幾案前用心致誌地讀起書來,專注得像是旁若無人,他不由內心暗自感覺有點好笑。他細心打量著高澄。他衣冠整齊,一絲穩定,緋色襦、荼色裙,燈光映著他美到無懈可擊的側顏,比仙顏女郎還讓民氣動。他溫馨時美滿是彆的一小我的模樣。
“明日澄弟就歸去了,大將軍是要我出關一戰嗎?”宇文泰問道。
“姑父現在就是廢了元寶炬自主,彆人也無話可說。”高澄語氣輕柔卻語出驚人。
宇文泰的寢帳並不大,內裡陳列得極其簡樸,不過是一榻一幾罷了。那張榻也不算大,要真是睡兩小我,還真有點勉強。奇特的是那張矮幾上連一份文牘都冇有,隻擺著一卷《老子》,像是剛纔還讀過的模樣。地上設坐席,中間卻連個可依托的憑幾都冇有。
這個題目立即引發了李弼等人的獵奇,但除了趙貴,其他者皆不是此種活潑人,也並冇有人接著打趣。倒是於謹也看著高澄的背影,欣然道,“諸公見笑,謹實乃大將軍部下敗將矣。”
高澄看看侯景,又昂首看向宇文泰。宇文泰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這話聽起來既殘暴又傷感。不知他為何俄然如此情感降落,憑直覺高澄不以為他是個會寂然到此的人。高澄抬起眸子,看到宇文泰也正瞧著他,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裡亮晶晶的,他不動不聲色地問道,“姑父留我在此不是為了說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