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致也是一驚，卻不焦急。他晾著膀子磨磨蹭蹭地披上衣，說:“怕甚麼？年前才修的城牆，固然比不了蒼帝的鐵桶壁，卻也能頂個把時候。黎嶸還在這兒呢！”

“我屋裡暗格藏著瓶上好的傷藥，你差人從速給拿來。”陶致伏在榻上，晾著赤裸的後背，口中抽著氣說，“黎嶸這個王八蛋！是真的想下死手！轉頭我到了家裡，定要與父親說！”

佛像與淨霖對視，外邊滴落了幾點寒雨。轉眼雨點鋪地，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廟中奇特地溫馨，淨霖盯著這佛像，似是賞識著甚麼玩物。

陶致的盜汗乍出，他白著唇在風中嘶聲:“開口！快開口！”

弟子被嗆得揮袖，淨霖已經哈腰出來了。他緊跟著下了階，咳著聲說:“就是這兒……怎地冇人？”

淨霖近一步，血海退一尺。

如許的刀口。

就在這彈指之間，一影白袍翻袂，隻見長劍仗出，青光破空斬殺橫起。六合渾沌中以線兩分，接著白袖鼓風，劍氣如虹，淨霖踏馬縱身，萬丈血海頓時後湧！

淨霖垂眸望著陶致，他從冇有這般打量過陶致。他看著陶致哭腫的眼，耳邊倒是無邊無邊的唾罵。他看著陶致早已臟汙的白袍，內心閃現的倒是入門時的門訓。

弟子淋過雨，擦了把麵，哭聲說:“烽火台八百裡急報！東邊全數淪亡，血波浪勢橫穿烽火台，邪魔已經到我們牆外邊了！”

她瘋顛狂聲，哀嚎穿破陰沉的天，紮在人間煉獄的氣象裡分外刺耳。烏壓壓的雲滾在蒼穹，跟著哭喊炸在耳際，四下蠟黃無神的臉形如泥塑木雕。

因為不配。

天涯水雲浩渺, 萬丈高台拔地而起, 聳峙於群牆簇擁中, 如同北方的定海神針。淨霖於風中瞭望少頃，側身給饑民讓路。

城中已經湧滿饑民，門路兩側橫臥著麵黃肌瘦的屍身。沿途不好走，很多屍身腹部鼓脹，已經到了拾土而食的境地。老弱病殘撐著牆壁盤跚而行, 各個佝僂蜷身, 連發間的虱子也捉食的潔淨, 餓到看人眼紅。

隻聽空中“嗡”地一震，接著那佛像回聲震出龐大魅影，鬼臉嘶吼，張口吞向淨霖。咽泉如泓，弟子隻感覺麵前白光一瞬，下一刻耳邊傳來“劈啪”的爆裂聲，麵前一層形如水波的靈界頃刻碎開，鬼臉猙獰繃散。那佛像轟然坍塌，全部破廟換作它景。弟子再一看，腳邊皆是屍身！他們扯喉瞋目，死相慘烈。

“敲斷你腿！毛毛躁躁的乾甚麼！”陶致鬆氣，蹭著衣拔手。

誰知侍從已經捶胸嚎啕起來，他悔不當初地喊道:“我的公子爺啊！你如何就給忘了！那城牆修的時候，你為了要那點銀錢，硬是將裡邊扒空了！留的就是個空牆殼！彆說頂個把時候，隻要海潮一撞，全部城就淹了啊！”

“打發到北邊廟裡去了，現下城裡擠得哪兒有地擱腳？並且庫裡的存糧實在養不起人，八公子冇給人折對糧，待在門前鬨過幾次。”弟子被淨霖盯得盜汗直冒，他以袖拭汗，更加謹慎地答，“君上也彆是以事指責我等，實在是冇法了！您待用飯時看看兄弟們的口糧，都是扒的野草根，飯已經減成了湯湯水水，多餘的全數施助出去了！人來要糧，我們就是內心想給，也實在冇東西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