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午後,日影一斜,寒意便從四周漸漸浸了過來,蘇子澈醒來時,隻覺四周透著沁人的寒氣,他尚未睜眼,聽得耳邊一個溫潤明朗的聲音道:“有些涼了,要不要回房去睡?”蘇子澈有些恍忽,這恍忽就像他初度見到謝玄時那樣,清楚初遇,卻像相逢,是以千言萬語都無聲,化作琴絃上的《長相憶》。他輕不成見地搖了點頭,在榻上坐起來,烏黑的長髮垂到肩上。
謝玄的眼睛未分開蘇子澈半分,見他身材漸漸放鬆下來,臉上暴露溫馨的神采,暗自記下了此時的力道,一點點地在他發頂按揉。未幾時,輕淺綿長的呼吸聲傳來,謝玄漸漸停下了行動,凝睇著他的麵龐。疇前聽白叟講,一小我的麵相可看出其人的脾氣,他看著漸入夢境的少年,那看不到任何煩憂的一雙劍眉,彷彿隻在思而不解時纔會微微蹙起,如許的人,彷彿與這個春秋的統統兒郎普通無二,可他曉得,蘇子澈畢竟是不一樣的。他想開初見時少年一身月白衣裳,頭上一根素白銀簪,在花燈如晝的上元節裡是那樣格格不入。偏生他還不自知,雲裳女人帶著些許的焦心同他說著些甚麼,他卻懶得理睬,用一塊帕子悄悄擦拭著瑤琴。謝玄走了疇昔,尚未靠近,少年便警悟地抬開端來,清澈如溪的眼睛毫無遮攔地看向他,謝玄內心一驚,卻不知這心驚從何而來,隻覺這少年麵相生得極好,舉手投足間自有幾分清貴之氣,隨便地坐在那,便如中宵月普通讓人移不開眼,半點不像風月場裡的人。
蘇子澈道:“邇來老是冇精力,偏生夜裡又睡不好,也不知如何回事。”謝玄在他身邊坐下,低頭去看他的眼睛,果見眼底有了淺淺的青暈:“但是有甚麼苦衷?你躺過來些,我幫你按按。”蘇子澈不肯動,拉了下謝玄的衣服:“你把鞋子去了,坐過來些。”謝玄依言坐了疇昔,蘇子澈翻個身,枕在了謝玄腿上,任他潔淨苗條的手指責下本身的髮簪,將束著的頭髮漸漸解開,在發間尋覓著一個個穴位。
蘇子澈一笑點頭,盤腿坐起來,喚來謝玄道,“瀚州毗鄰黎國,你在瀚州多年,關於黎國事曉得多少?”謝玄無妨他突發此問,沉吟半晌道:“若問國事,想來我並不比殿下曉得的多些,隻是有些坊間傳聞,不知當講不當講……”蘇子澈道,“但說無妨。”
蘇子澈嗤笑一聲:“戔戔一個秀士,也能這般猖獗?”陸離持續道:“若隻是一個秀士,倒也掀不起甚麼風波,可那趙舞女不過月餘時候,便被陛下晉了美人。”秀士是正五品,一個番邦舞姬,初封便為秀士已是皇恩浩大,誰知不過一月時候,身份寒微的太常舞女便一躍而成正四品美人。這下,連蘇子澈也猜不透天子的心機了。他從榻上坐起,眉心糾結在一起,很久才道:“他們好端端的,往陛下床上塞人,莫不是……細作?”
蘇子澈有此疑問,並非由來無端,寧黎兩邦交兵多年,三十五年前,成帝駕崩,諸子相爭為亂,窺測神器,先帝奉詔即位,儘誅為亂者,黎國君主則欲趁寧國皇族蕭牆禍起,先帝初登大寶,朝堂諸事不決之際給寧以重創,哪推測戍邊將領皆已換做先帝暮年帶兵親身練出來的鐵血兒郎,將邊陲圍得鐵桶普通,黎國狡計不但未能得逞,反而受了重創,不得已割五座城池,向寧國昂首稱臣,年年納歲貢。十年前,黎國儲君區至泰來寧,先帝設席為其拂塵洗塵,彼時的十七皇子尚不敷五歲,本來與姐姐在長樂殿玩耍,不知如何就甩開了乳母宮娥等人,跑到了為鄰國太子而設的宮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