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澈依言端了茶遞過來,天子不接,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蘇子澈問道:“過幾日廷對,三哥會親身去麼?”殿試本是由天子主持,對會試登科的貢生親身策問,以定甲第,但是多數時候天子並不會親去,常常委派臣子主管殿試。蘇子澈不知聖意如何,纔有此問。天子笑道:“選賢任能是大事,朕不會假手於人。”蘇子澈道:“那我可不成以扮作侍衛一起去?”天子一怔,恍然認識到麵前的少年纔是真正的會試第一,在他讀書的過程中,幾近每隔幾日天子便會以策問來考校聽他的功課,若真插手廷對,說不定還真能拿到狀元。天子心生感喟,殿試之時工頭麵聖的第一名不能空缺,他早已叮嚀下去由第二名補上來。
他的聲音本來清越,現在卻帶著微微鼻音,聽來有些發悶,像是心底有淚卻不肯流出來,以是將聲音都浸得有些悲慘。天子看著他如許悲傷,不由也感覺非常難過。蘇子澈等了好久,畢竟冇能等來天子的一句心疼,一時悲忿難耐,再顧不得任何禮數,奪門而出。
天子午後按例有進講,本日剛好是翰林學士程墨講《孟子》,講了還不敷一刻鐘,寧福海瞧著天子麵色發白,呼吸也比平常稍急,趨近低聲問道:“陛下躬安?”程學士見寧福海如此問,也停了下來,天子擺擺手:“朕躬安,你接著講。”寧福海勸道:“陛下,還是讓太醫請個安然脈吧。”天子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寧福海頓時噤聲,程墨見狀隻好持續進講,誰知才說了幾句,天子身形俄然一晃,寧福海大驚失容,跪下欲勸:“陛下……”天子冇讓他說下去,喘氣了一會兒道:“先講到這吧,朕有些乏了。”
殿裡之人跪了一地,寧福海勸道:“陛下息怒,殿下不是頭一次出城,工夫又如許好,不會有甚麼事的。”天子點頭道:“你不懂他……”隻一句,再冇法持續說下去。蘇子澈再如何肆意妄為,明天如許的行動還是從未有過,春闈放榜那日,他進宮欲討賞卻因行事魯莽而受了懲罰,今次舊事重提,又捱了打,隻怕內心難受至極,何況此次之事,的確不是他的錯。
天子微微點頭,站起來讓內侍寬衣,剛伸開手臂腰間就猛地被人抱住,胡蝶骨上柔嫩的觸感,像是有人用臉頰在他背上悄悄蹭昵,貳心底一軟,溫言道:“麟兒彆鬨,朕乏了。”
天子聽著古板的更漏聲,卻漸漸想起他幼年時帶著麟兒去渭水的景象,麟兒小時惡劣,見水質清澈當即就要跳下去玩水,蘇子卿板著臉說不準他也不聽,掛在兄長脖子上撒癡耍賴,直到磨得蘇子卿冇了耐煩,厲聲斥責了一句,他一下就哭了出來,眼淚掛了滿臉,好不成憐。蘇子卿明知他在做戲,那眼淚夙來是隨叫隨到,比貼身服侍的侍向來的還快,卻仍然忍不住心疼,拗不過隻好陪他一起下水。待玩到縱情,兩人放在岸邊的衣裳亦不知何時已全數濕透,隻好換了侍衛並不稱身的服飾歸去。第二天彈劾太子胡作妄為的奏摺便擺上了先帝的案頭。
天子口中發苦,看著小弟倔強又委曲的眉眼,幾近被他擊潰了心機防地,一個“準”字堪堪停在了齒間,好久方道:“旁人畢竟是旁人,而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天子夙來內斂,少有甚麼愛好的透露,何況先帝子嗣浩繁,撤除早夭者仍有十二子,蘇子澈排行最末,此時卻說出“唯一”如許的字眼,明顯是被小弟逼得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