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閣密信，請郎君過目。”陸離從懷中摸出一個藐小的紙筒，抽出此中頎長紙條，謹慎展開遞給蘇子澈，又取出火摺子，為他燃起一片亮光。

陸離天然是不悔怨的。

常言道性命關天，可若到了疆場卻與螻蟻無異。寧軍到處有埋伏，趙興的一千步兵與肖永楠的四千馬隊甫一呈現便折損大半，隻得倉猝撤退，頹勢剛顯，寧軍便乘勝追擊，直殺到了虎帳近處，若再近數丈，便到弓箭手的射程以內了。

那無法又無助的笑容令陸離吃了一驚，又敏捷沉著下來，道：“現在機會不對，那徐天閣半日不見便要尋你，如果此時俄然消逝，說不定還未走遠便被他尋著了。郎君莫急，我這就著人安排，機會一到，我們立即就分開這裡，好不好？”

“你受傷了！”不遠處忽地傳來一聲驚呼，蘇子澈轉過身，恰見陸離正朝他疾步走來，麵上帶著不成置信的神情。

他此前感覺北黎之人都該死，可現在看來，這些兵士也不過服從於徐天閣罷了，各為其主，何錯之有？

寧軍早就分解過黎軍的迎敵伎倆，蘇子澈的發起又滿是對比徐天閣以往的作戰氣勢而言，天然是與徐天閣不謀而合，可如此一來，即便黎軍擺佈兩路人馬欲將寧軍從中截斷，卻無一到手，反倒令己方墮入了被動之地。蘇子澈工夫得了，一杆長-槍使得虎虎生風，他對於寧軍並不下死手，多數隻是用槍桿去拍，將他們打落上馬，他馳馬奔突，槍法若電，如蛟龍入雲，半晌工夫便將數十人擊落上馬，所向無有一合之將。

徐天閣神采一冷，道：“全軍調集！傳令肖永楠帶四千馬隊正麵迎敵，再派兩千弓箭手，擺佈兩翼共同馬隊迎敵！其他弓箭手守住大營，一有靠近馬上射殺！趙興帶一千步兵去斬寧軍的馬腿！”

中軍帳外稀有位盤膝而坐的和尚，正敲著木魚吟誦著往生咒，很多兵士也跟在他們身後，冷靜地為逝去的兄弟禱祝。蘇子澈從未見過此等景象，因為中軍大帳前麵在做法事，四周反倒冇有一人抽泣，乃至連冷靜墮淚之人也冇看到，可他恰好覺出龐大而濃烈的悲意來，這悲意像是四周八方將他緊緊包抄的夜色，透不出半分的亮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願逐月華流照君，三哥，你看到了麼？

不過是螻蟻普通的生命。

蘇子澈冇有作答，反問他道：“你可知天機閣說了甚麼？”陸離道：“請郎君明示。”蘇子澈嘲弄一笑：“姐姐懷了身孕，一傳聞寧黎兩邦交兵，驚怒之下動了胎氣，苦苦懇求區至泰撤兵，徐天閣……怕是很快就要被召歸去了！”他昂首看著一輪孤月，目色卻比月光還清冷，“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說，徐天閣會歸去麼？”

許是人平抱病受傷，在身材變得脆弱之時，內心也會變得柔嫩，蘇子澈能夠深切敵營獨對敵首，也能以身作餌談笑生殺，不吝孤身犯險與敵為友，卻也會因為一聲杜宇一輪明月而思念長安。如果卸去統統的固執與智謀，褪去那一身清貴和權勢，他也不過是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

像是彼年總角時候，阿誰粉雕玉琢的孩童老是歡樂地在前麵跑跑跳跳，偶爾也會俄然停下回過身來，笑容燦爛聲音儒軟地喚他：“阿離，快來呀！”

陸離這才微微豁然，笑道：“我那邊備了傷藥，是從……家裡帶來的，可要幫你換藥？”蘇子澈點頭道：“不消，這軍醫也是黎國太醫出身，久在行伍，對治傷很故意得……阿離，”蘇子澈俄然開口叫他，正色道，“我受傷一事，不要讓三哥曉得。”陸離道：“郎君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蘇子澈擺了動手，沉悶道：“能一時是一時吧，免得他擔憂，等我歸去自會親口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