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展顏道：“我曉得了。多謝姐姐。”這才飲了口茶，複又獵奇道，“玉機姐姐，你總說火器短長，這火器究竟有多短長？”

皇後約莫想不到我會照實作答，她張了張口，暴露一絲茫然的神情。不知不覺間，錦被又滑了下來。我正要扯起被子，皇後作勢推開我：“你是甚麼時候曉得的？”

皇後的寢殿比慎妃居住的時節簡樸樸實，所列不過床榻桌椅等物，並非寶貴木料。陳列也隻要幾樣光彩鮮脆的青瓷，不飾金銀珠玉。燈影幢幢，皇後身影如山，側臥向裡。長髮自枕畔逶迤而下，軟軟的，散了一地。

穆仙拿了兩個靠枕支撐住皇後的身材，看也不看我，便起家退了兩步，一揮手，統統的宮人都退了出去。一時隻剩了我和她，這才感覺寢殿太亮了些，白茫茫的像驕陽下的荒涼。我的背後出了一片細汗。皇後特地命人將帳幔高高挽起，又在床塌邊立了兩盞燈。燈光微黃，照出她浮腫的病容，有一種奇特難言的光彩。我心中一沉，說不清是喜是憂。

穆仙上前將長髮掖起，悄悄喚道：“娘娘，朱大人來了。”皇後在腐朽斑斕中收回降落而渾濁的鼻息聲，很久方道：“扶本宮坐起來。”

我笑道：“是。殿下曉得定王周明禮是如何投入太祖軍中的麼？”

華陽又望向窗外，凝神道：“父皇是個明君，百姓不會有如許一天的。”

華陽想了想，俄然肅容道：“如許短長的東西，必得掌控在有道之君的手中。若在暴君手中，百姓不是隻能任人魚肉，永無出頭之日？”

我也顧不得芳馨，單身回到椒房殿。還是從東偏殿的西北角門出來，幽冷陰暗的走廊絕頂，是另一扇門。門的那邊，是西暖閣。西暖閣的燈光勉強穿過隔扇，像一名遮諱飾掩、姍姍來遲的美人，挑逗起心底慌亂而衰弱的慾望。我悄悄吸一口氣，濃烈的藥氣迫得我溫馨下來。倘若我安然從她的寢殿中走了出來，我必然要從那扇門走出椒房殿。

我想起鹹平十年一個春季的淩晨，我為錦素而來，就站在這裡靜候慎妃換衣。慎妃的頭髮烏黑捲曲，粗並且韌，狼籍交叉，卻朝氣盎然。或許是我當年身材矮小，總感覺當時候的寢殿比現在寬廣很多。我清楚地記得，因天子回朝期近，慎妃的笑意充滿等候。正因如此，我喋喋不休的無趣說辭，才氣幸運儲存錦素的官位。

我笑道：“木柵土垣，遇之灰飛煙滅。血肉之軀，遇之化為齏粉。數丈以外，可取人道命。瞬息之間，可摘人首級。火起若飛鳳翻於九天，火伏若潛龍遊於九淵。可明其發期，又可出其不料。可絢若春花，又可熾若驕陽。可隨心所欲，又可構造算儘。可獨來獨往，又可陣如排山。馳如閃電，熛若雲霞。馬遇之化龍，人遇之化神。毫末之間，不成不察。望殿下察之。”

我趁機道：“父皇母後各有所難，殿下要多多諒解纔好。”

皇後搖一點頭，歎道：“冇用的，陛下親口定的案，誰能翻轉？”我惻然不語。皇後深吸一口氣，胸中又收回扯風箱似的鋒利聲響，撫胸咳了幾聲。我趕緊奉侍她喝了一口溫水。她停歇半晌，忽而墮淚道：“本宮明知慎妃抱屈，卻冇有向陛下諫言。”說著眉心顫了兩顫，“本宮冇有勇氣，卻有私心。”

我垂首道：“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