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一趕麵前的霧氣,笑意幽微:“姐姐聰明。”
我乾脆披了衣裳走出屋子。執事追出來道:“婦道人家整日無事,就愛亂聽胡說,女人彆往內心去。且到奴婢那邊烤烤火歇一歇,喝杯熱茶。”
啟春道:“看望閨中知己,是極平常的事情。被人曉得又如何?還能殺了我不成?”說著看了看窗下的詩和小屋裡的器具什物,抿嘴笑道,“何況,這兒那裡肮臟了?清楚是躲平靜的處所。”又沉聲道,“你不曉得,內裡已經翻了天了。”
啟春歎道:“我自幼聽慣了殺伐機謀,覺得本身遠較凡人通透。但我還是冇想過,伉儷之間能相疑相怨至此。我如果她,寧肯早早離了這是非之地,再不返來。”
下雪了。因不能晾曬,搗練廠的工夫便輕鬆了很多。我和宮女們展開洗好的衣裳,在熏籠上緩緩挪動,烤得均勻。乳紅色的煙霧自精密的經緯中升起,綿綿不斷,如同難以發覺卻無處不在的幽隱執念。熱力擯除出濕氣,無處可逃,室中一片茫茫。暖和潮濕的氣味熨貼著冰冷枯燥的臉龐,鼻端是皂角清冽潔白的香氣。因有喪事,宮人們不敢談笑,隻低低扳談著。藉著霧氣粉飾,我轉頭望著窗外,板滯無語。邪念密密陳塞,不過一會兒,便覺胸口沉悶。
我固然歡樂,卻並不料外。聽他提起玉樞,又勾起滿腹牽掛,忍不住問道:“婉妃好麼?”
我歉然道:“實在對不住,織補的使費從我這裡出好了。”
啟春道:“不是不罰,隻是時候未到。是不是?”
啟春道:“失禮亂基曰夷,追悔前愆曰思,固然冇有明言廢後,禮法卻用貴妃的。我竟不曉得天子已然討厭皇後、討厭陸家到如此境地。不過,這對你倒是功德。想來你就快被放出去了。”
啟春合目長思,神采在漸濃的水汽中變幻不定。忽而展開雙眼,眸中有瞭然的清澈:“我記得當年皇後甫一監國,便撤換了言官之首。新任的蘇司納上任不過半年,幾個言官就聯名彈劾封司政。厥後禦史台查瞭然封司政很多罪證。再厥後,陛下回朝——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已有罪證,陛下也不能護短。莫非……那幾個言官上書,是皇後暗中諷喻?”
啟春叉手道:“願聞其詳。”
我淡淡一笑:“說來也巧,那封彈劾封司政的奏疏我是看過的,此中有廢舞陽君之子吳省德的名字。”
啟春定定地看著我,俄然點頭道:“不。封司政被放逐已經是禦駕親征回朝今後的事情,是聖上的意義,與皇後甚麼相乾?”
啟春皺了皺眉,側頭斜我一眼,“你在宮裡這麼些年,能破懸案,豈能不明白皇後那裡獲咎了聖上?連我你也要瞞著麼?還不好生說給我聽!”
我一哂:“現下姐姐也很清楚了。”
我緩過神來,卻見啟春的臉上閃過一絲駭異,眼中有一團奇特的藍綠色:“恐怕滿皇宮裡,再也不會有人比你更明白此中的起因了。”
啟春道:“我並非幸災樂禍,不過想到你能早日出去,我就忍不住歡暢。不過,聖旨上的四條罪名,‘無容愛之心,致聖裔殞喪’,約莫是說當年愨惠皇太子和公主們溺斃金沙池之事。但這是舞陽君所為,莫非陛下竟思疑皇後麼?再者,‘縱宗族無行,逞一己私慾’,約莫是說陸將軍和廢舞陽君行惡,陸皇後隱而不言。其他兩條罪過,我卻不能明白。陸皇後在閨中之時,我便識得她。她入宮後,我也偶爾向她存候。她一貫循分隨時,暖和沉寂,這‘殘暴獨裁,災眚兆庶’‘長齎陰誌,窺測聖宮’是從何而來?我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