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從未見過我未戰而言敗,眸中閃過懼色:“自從若蘭難產那一日起,女人就一向有苦衷。固然女人不說,但奴婢跟從女人多年,若連這也看不出來,直與死人無異了。奴婢想,天底下,另有甚麼事情、甚麼人能讓女人如此寢食難安?思來想去,約莫也隻要聖上了。”說著切齒憤激,“他這小我,多疑又陰沉——”
換衣已畢,芳馨親身送我出了金水門。她殷殷叮嚀小錢和綠萼:“好生奉侍女人,若瘦了病了,決不輕饒。”又親身為我披上大氅,道,“雖是夏天,可氣候多變,女人在景園千萬不要貪涼,該添衣裳的時候,就叫綠萼和小錢他們,千萬彆讓他們躲懶。”她係衣帶時的神情慈和而慎重。
芳馨一怔:“火器早就被收回了,想如果要不返來了。聖上補給女人的黃金銃,女人又捐給了國庫作軍費,這裡哪另有火器?”
當年為了迎娶布衣女子董氏,高思誠在冰天雪地中跪了一夜。本日為了親兄弟,又不顧暑熱,整整跪了一天。數年前昌平郡王高思誼為了救錦素,也曾在儀元殿前長跪。寂靜無情的君臣之分,是兄弟交誼無可接受之重,儘數灌注在脆弱的雙膝上。
芸兒的不解並無毛病她現在的怕懼:“盯上?被誰盯上?”
剛走到簷下,便見小簡從殿中閃了出來,施禮道:“大人遠來辛苦。還請大人稍待,陛下還在換衣。”
芳馨細細為我抿著鬢髮,手勢輕柔遲緩,一如她摸索的口氣踟躇不前:“女人也有些心神不寧。”
綠萼道:“都不是,是含光殿派人來的。”
登車去後,芳馨還是站在金水門門口,向我分開的方向緩緩揮手,一如八年前我從金水門入宮時,她站在那邊等候。一樣的姿勢,八年未變。我放下紗簾,才發覺襟前似被傍晚的雨點所感染,深沉一點的青灰。
昌平郡王開罪下獄,信王世子自汙下獄,現在連弘陽郡王也將落入天子的股掌當中。倘若高曜的信上真的寫的是天子氣的事情,天子或許會以為高曜在乎預示他登上皇位的符兆,交通內侍女官,窺測聖躬,圖謀不軌,其心可誅。隻要天子心機稍重,父子之情便蕩然無存。
高思誠一凜:“多謝皇兄。”說話間,兩個小內監搬了椅子過來。
我將畫軸捲起,又將冇有裱糊的一張張畫堆疊整齊鎖在櫃中,這才上樓換衣。一時坐在妝台前,梳髻已畢,我拿出一隻鏤雕玫瑰的青玉環,向後遞給芳馨,不料手一滑,玉環在地上跌得粉碎。芳馨向後跳了一小步,連叫可惜:“可貴如許好的玉,如許好的雕工,女人還冇有戴過。”
我問道:“陛下一向冇安息麼?”
天子竟然以廢驍王高思諫和安平公主高思謹作對比,高思誼凶多吉少。高思誠一急,口氣不免倔強:“皇兄已儘覽四弟的手劄,此中當真有引西夏為援,叛國謀逆之事麼?有無商定幾時獻城?有無商定兵械多少?有無商定領兵何將?有無商定糧餉分數?有無商定幾時會師?有無商定如何攻陷函穀關?幾時拿下洛陽?幾時攻取汴城?有無商定過後如何豆割天下?有無商定——”說到此處,高思誠戛但是止。
傍晚時分,宮門將閉。午後還是炎炎驕陽,晚膳時便起了風。氣候驀地陰涼,彷彿還飄了幾點細雨,鴨卵青的窄袖襦衫感化了濕氣,有佛衣的灰與沉。沐浴後,我隨便綰了頭髮,捧著茶站在書案前翻著疇前所作的幾幅《美人火器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