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裘玉郎又道:“京中流言四起。幸而聖上冇有正法昌平郡王和信王世子,不然百姓定然覺得聖上囿於王氣之說,出於私心,正法手足侄兒。”說著幽幽一歎,“落空民氣,便不好了。”
裘玉郎親身為我斟茶,笑道:“五年前,鄙人春試對勁,本來隻想在太學中做一個經學博士,卻不想聖大將鄙人外放為蘄水縣令。鄙人正在煩悶之時,得蒙開導,這才欣然往江南到差。若非如此,焉有本日?”
銀杏道:“能奉侍二蜜斯,便是最大的好處。”
當年綠萼曾道:“芸兒將來必是要跟從出王府的,如何也能封個才子。”言猶在耳,想不到竟以如許慘烈的體例實現。我歎道:“‘歸妹以娣,跛能履,征吉’[148],但願芸女人今後今後再無災厄。”
裘玉郎嘿的一聲,眸光如星芒暴長,莫可逼視:“實不相瞞,鄙人在軍中時,曾親目睹過王氣。隻不過與京中所傳,在日子上不大不異。京中有說一天的,有說三天的,也有說五天、七天、八九天的。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銀杏笑道:“既然女人和綠萼姐姐都無貳言,那奴婢便去租一條劃子來。”因而我和綠萼在柳樹下站著。不一會兒,劃子劃到岸邊。一名灰衣白叟跳下船,將纜繩拴在木柱上。
我笑道:“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畫舫正穿過水門甕城,我的聲音也顯得虛冷而不實在:“既是真的呈現過,想必是從自西北傳返來的,並不出奇。”
裘玉郎笑道:“蜜斯不想曉得這話是如何傳出來的麼?”
我笑道:“既然大人親目睹過,這話不該問大人麼?”
裘玉郎道:“蜜斯可曉得,太後身邊的公公如何會去軍中?”
銀杏笑道:“女人就去城裡逛逛。隻要換身衣裳,以輕紗遮麵,誰能認得出來?”綠萼也擁戴道:“傳聞汴河上有大畫舫從城中穿過,買他一席酒菜,順帶遊一回河。我們就坐在船裡,又不登陸,想來無妨事。春季遊河,比踏春風趣。”
裘玉郎道:“京中不知怎地,有謊言傳出,說蒲月到六月之間,胭脂山出了王氣。”
裘玉郎一怔,撫掌笑道:“‘眇能視,利幽人之貞。’[149]”
裘玉郎笑道:“弘陽郡王當年隻是八歲,若非蜜斯發矇,如何能在家母與山荊麵前這般滾滾不斷?這一聲謝,鄙人已虧欠已久。本日能得以美酒和美景略為酬謝,心中不堪歡樂。”
我黯然感喟:“傳聞芸女人傷得很重。”
我笑道:“不敢當。”
銀杏上前扶著我,抬眼看我的麵色,不由問道:“女人很難過麼?”
我笑道:“你上劃子,跟著畫舫。一會兒我們乘劃子返來。銀杏跟著我。”綠萼正要辯白,我已經拉著銀杏的手隨裘玉郎向船埠走去。
我這才轉過身。但見此人身材矮小,膚色烏黑,劍眉星目,神采冷毅。一身寶藍色圓領袍,頭戴烏紗襆頭。為示尊敬,我摘下覆麵的輕紗,微微一笑道:“公子認得我?”
籬笆在汴河北岸平坦的草地上圈起一大片空位,供旅客泊車歇馬。籬下生滿了明黃色的小菊花,周遭幾株垂柳猶帶著夏季的深翠。不遠處有個竹篷白牆的小酒棚,一個深目高鼻的藍衣胡女合法壚賣酒,滿臉妍媚的笑意。河心有一艘三桅大帆船,船中有人相對喝酒,臨風賦詩。一艘獨桅篷船跟在前麵,一個七八歲的小娃坐在船篷上,手中拿著一枝柳條。柳條高低垂起,催促船工奮力追逐前麵的大帆船。南北兩岸,逸士騎驢,懦夫跨馬,人來車往,熙熙攘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