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鹹平十三年春季,陛下親口說微臣的侍讀做得好,將微臣由女史升為女校,厥後便命微臣去文瀾閣校書。莫非陛下不記得了?”
“起來。朕……並非不肯立弘陽郡王。”見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灰黃的臉上洇出暗淡的紅,有被看破的慌亂和赧然,“弘陽忠孝賢能,你這個侍讀有功,你想朕如何賞你?”
寢殿炎熱,藥香和冰片香混成一團。天子的聲音透太重重簾幕,嗡嗡地空響:“之前措置過那麼多處所災異,該派人的派人,該派糧的派糧,該撤職的撤職,這還要朕再教你麼?”
我應了,但是等了好久也不見他再說話。忽見小簡無聲無息掀了簾幕出來,低低道:“朱大人,陛下已經午歇了,您也歸去歇一會兒吧。”
“可不是麼?”朱雲兩手一攤,“唉,倒顯得我這個獨子是可有可無的。”
朱雲道:“母親說,長姐是皇妃,我們一家本就繁華已極。明虛卻道,長姐雖是皇妃,寵卻寵矣,貴不儘然,母親的貴全因二姐而來。”
我笑道:“如此看來,這本度牒是捏造的。但是當年為了迴避賦役,當野和尚、野姑子的也很多。何況當年朝廷為了籌集軍費,也曾把空缺度牒拿去賣了很多。”
朱雲笑道:“二姐這個‘用心叵測’用得好,清楚是為了取信於母親。我在佛堂外,親耳聞聲她對母親說,母親有大富大貴之相,命裡必定先賤後貴,且貴不成言。”
天子又道:“今後除卻背叛用兵這等大事,你儘管本身先回了,得空再說給朕聽。”
天子淡淡一笑,將藥一飲而儘:“罷了,那就擬冊皇太子聖旨來看。”
我微微嘲笑:“我?”
朱雲笑道:“我一是來驅逐二姐,二是有些要緊的事情要奉告二姐。”
朱雲焦心喚道:“二姐——”
我站起家,不慌不忙道:“微臣不敢妄言政事。”
我踢去地上的碎花,感喟道:“就說宮裡另有要事,早去早回吧。”
我笑道:“陛下早已經誇獎過了。”
朱雲瞪著眼:“二姐……”
“一入宮?”
我歎道:“冇有誰……”見綠萼麵有憂色,遂笑道,“陛下午後叫了師廣日來操琴,我們就好生在漱玉齋安息半日。明天休沐,也該回家看望母親和弟弟了。”
我並冇有起家,而是對著禦案的桌角微微入迷,語氣亦真亦幻:“微臣一入宮,便發憤好生幫手弘陽郡王殿下。”
綠萼忙關了窗道:“明天倒不那麼熱,恰好出宮去。”見我綰著髮梢入迷,又道,“要回家去,女人該歡暢些纔是。”
我淡淡道:“當年李淵的功臣裴寂,先是聽了沙門法雅的妖言而不上報唐太宗,後又有一個狂人稱‘裴私有天稟’,裴寂很驚駭,更不敢上報,因而命家奴恭命殺了這個狂人。厥後恭命叛變裴寂,便將此事報知朝廷。唐太宗大怒,列舉了四條罪,‘位為三公而與妖人法雅密切,罪一也;事發以後,乃鬥憤恚慨,稱國度有天下,是我所謀,罪二也;妖人言其有天稟,匿而不奏,罪三也;陰行殛斃以滅口,罪四也’[224]。裴寂最後被放逐去了靜州。”
“我見阿誰明虛不打緊,若她口吐妖言誑語,也說一句‘女錄有天稟’之類的話,我是奉告聖上還是不奉告聖上?是殺了她還是由著她辟謠肇事?難道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