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平十七年的夏季,我便是坐在這裡,聽李萬通說高暘在桂陽任上屠滅藍山城、與妙尼智妃相戀生子的故事。八年前的啟春,以“悍妻”自居,肆無顧忌地嘲弄本身幼年時的真情。轉頭看,都是黑暗中的摸索與磨鍊,帷幕拉開,有豁然明朗的欣喜和慨然。陽光貫穿全部西市,整條街漫漫散射著晨光,充滿了暖和明麗的繁華氣味。三三兩兩的人影浸泡了春光,似悠然得意的魚,相遇又相忘於江湖。
施哲微微苦笑:“其實在下早就想將弑君的本相公之於眾了。即便冇有昌王兵諫的上書,隻要證據確實,信王為拋清弑君的懷疑,也必得殺掉高淳郡公。若早一些,或許還能救下邢陸兩家數十口人的性命。”說著目中現出極其痛苦與自責的神采,“好過現在,冤魂滿城,人頭各處,卻隻能眼睜睜看著。”
李萬通又一拍醒木,一字一字道:“本日要說的,便是當今高淳郡公爺朱雲!”
隻聽李萬通朗聲道:“自古色字頭上一把刀,是剜肉剔骨的利刃。本日所說的這位少年郡公爺,因‘色’字而起,又因‘色’字落敗。誠可謂:帝師牆內鶺鴒鳴,椒房貴戚等閒做。蕭郎半醉入幕來,飛燕一笑畢生錯。”說罷長歎一聲,暮春的風捲起漫天飛絮,紛繁揚揚如飛蛾撲火,迎著夕陽飄遠。整小我群都墮入了可惜與悵惘。
易珠笑道:“這李萬通,一年比一年的陣容大,這比禦駕出行,百姓跪迎也不差甚麼了。”
我歎道:“這是掉腦袋的事,若不親身問一問,自是不能放心。”
易珠一麵請我上車,一麵笑道:“姐姐住在我家中,正求之不得。姐姐若真的去了青州,我那五千兩銀子還不知問誰討去。”
苦心孤詣?說得甚好。我亦起家行禮:“大人言重。玉機的這點用心,全賴大人成全。”
我本覺得我會肉痛,撫一撫左胸,掌心並無一絲搏動,胸中早已空無一物:“大人所言甚是。昔日司馬昭殺成濟,朱溫殺氏叔琮[83],將天子困於股掌之上,尚且害怕弑君之名,何況信王。冇有昌王兵諫,朱雲多數也活不成。既如此,大報酬何不早些行事?”施哲並非冇有聽出我的諷刺之意,卻無一絲慍怒,隻緩緩道:“因為君侯一再叮嚀,鄙人不敢誤事,以是啞忍不發。實在昌王也可早些上書,延至本日才發作,想必也是因為君侯的原因。不然,昌王如何能曉得皇太後與高淳郡公的秘事,上書逼迫信王廢殺太後?”
銀杏笑道:“那奴婢明日就清算物事,到時候綠萼姐姐被打發還城去,隻怕要不歡暢呢。”
施哲毫不料外,隻是歎道:“不幸天下才承平了四十年,又要墮入戰亂了。”
易珠道:“銀錢上的利錢有甚麼奇怪?便是不要本金也冇甚麼。我要的利錢,隻怕姐姐不肯給。”
我一怔:“利錢?不知mm平常放貸,利錢是幾厘幾分?”
我笑道:“我若曉得,便不來聽了。莫非在這裡等著官軍緝捕麼?”不待易珠說話,我又道,“這一回書如此驚心動魄,mm就不獵奇麼?”易珠向樓下望了一眼,終是不語。
我本覺得易珠會派親信家人在岸上策應我,不想她親身出城來。易珠一改常日的盛裝華服,隻穿了一件青灰色布衣,以清閒巾裹髻,愈發顯得肌膚潔白,風韻卓犖。我亦改扮作男裝,青衫磊落,與她遙遙照應。易珠輕搖摺扇,東風動發:“姐姐特地讓我來此,就是為了坐我的車回京?這般掩人耳目,倒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