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嗯了一聲,也不拐彎抹角:“傳聞你昨日深夜曾派人去求見皇後,倒是何故?”
我見他涕淚橫流,氣堵聲噎,心中一動,忙將他抱上榻,取出帕子為他擦拭眼淚,又問緊隨而來的乳母李氏:“出甚麼事了?”
天子好久冇有說話,那雙玄色金絲龍靴站在書案邊久久未動。好一會兒,方纔漸漸踱下來,在我身後的青瓷盤螭熏籠旁站定。熏籠裡散出一縷暖香,我頓時渾身炎熱,如在烈火灼燒中等候訊斷。忽聽雙掌輕擊,天子溫言道:“將軍打了敗仗,如何能怨校尉?你無罪。至於曾氏之事,朕自會派人詳查。起來吧。”
我強抑住心頭深深的討厭,亦冷冷道:“臣女確切未曾讀到過。”說著,不由想到今晨的夢境,心底更加慚愧,頓時勇氣倍增,“臣女有一言啟奏,請皇上恩準。”
芳馨道:“如此看來,聖上是已經定了娘孃的罪了,說不定就不會傳女人去作證了。奴婢大膽,有一語叨教女人。”頓一頓,又道,“女民氣裡可驚駭麼?”
李演又道:“早朝在辰正,請大人務必在辰初之前去定乾宮,千萬不成遲了。”
天子笑道:“這可奇了,昨夜清楚還哭鼻子呢。”
昨夜又下雪了,宮人在長街上掃雪,沙沙的聲響伴著冰雪的凜冽氣味劈麵而來,頓時遣散了鼻端殘存的暖香。高曜昨夜睡得晚,此時睡眼惺忪,嗬欠連連。本來此時我們當去守坤宮向皇後存候,但是皇後既被囚禁,存候自是不必了。
我跪下:“曾娥有盜竊與私逃之罪,掖庭屬按律懲辦,並無逾矩。且當時誰也不曉得曾氏有孕,曾氏也始終冇有向掖庭屬言明,方致落胎而死。娘娘一旦得知,馬上親身檢閱內史。或因錯看有所遺漏,但絕非陛下口中的殘虐之主。還請陛下詳查。”複又切齒道,“臣女也錯看了內史,臣女奉侍不周,罪該萬死。”
天子微微嘲笑道:“公然未曾麼?”
李氏正欲說話,我伸出右手止住她道:“嬤嬤,且讓我先說。是不是聖上因為曾娥母子的死問罪於皇後孃娘了?”
我淺笑道:“殿下說得非常。若要今後為君父分憂,今時本日便不能失了聖心,不然何談今後?殿下當記得,若遇聖上雷霆之怒,當避其鋒芒,緩緩圖之。”
我方纔起家,門外便出去兩個宮女打掃書房。此時我方敢環顧禦書房。隻見寬廣的書案上高高堆著兩疊奏章,又有幾本政論史乘隨便躺在桌角。書案以後是頂天登時的榆木書架,百般冊本皮冊滿滿塞了一牆。兩隻略有班駁的梯子閒閒靠在擺佈延長的書架上。靠南是一方長闊的木榻,遊龍木幾上擺著未儘的棋局。窗紙漫出慘白的陽光與雪光。書房雖大,卻甚是樸素,並無半點浮華之氣,但是天下大半的政令,都由此而出。果如《老子》所雲: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高曜漸漸止住抽泣:“姐姐是說父皇對母後不好實在並冇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