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官在城樓上拖長了聲音宣佈宇文君山與王甯等人的罪行,百姓抬頭聆聽,一麵低聲群情,指指導點。我在人群中站著,舉目凝睇很久。這悠長而孤寂的目光,是我獨一能表達的敬意。
銀杏又喚了我兩聲,我這才坐起家,苦笑道:“宇文君山去荊州,尚不滿一年,我原冇希冀他起兵。他與王甯起兵後,我也冇希冀他們打敗信王。不過盼他們將信王多拖些光陰,好讓昌王儘快攻入都城。不想他們——”想起襄陽城下,數萬將士為高暘的鐵騎所淩轢,折頸斷骨,血肉成泥,我幾近落淚。心中一片空缺,竟想不到一個合宜的詞,“這般文弱,近十萬雄師為五千兵馬所破。”
銀杏忙道:“女人早有預備,不消怕。”
我入迷半晌,深深歎道:“信王妃自幼深受父親正視,經心教養多年,寵溺非常,連婚事都由她本身做主。一朝非命,怎能不悲傷?”
李威笑嘻嘻道:“王爺就要回京了,君侯可劈麵恭賀。”
因為宇文君山,實是我害死的。
我微微嘲笑:“這個事理,钜兄弟在攔下昌王、令他回西北時,便已經說過了。昌王自傲兵精糧足,不肯放過沿途一個城池,天長日久,勝算難期。”
李威道:“王妃本日俄然病了,太醫正在診治。王爺命小人轉告君侯,王妃與君侯夙來交好,若能去王府看望一番,王妃的心寬了,病定然好得快。”
我恍然記起,客歲白子琪罷相,蕭太傅在病榻前向高曜保舉了荊州多數督長史、年逾古稀的吳珦代替相位,並派宇文君山前去荊州代替吳珦。可惜不待吳珦上任,高曜便駕崩了,柔桑與高暘任命蘇燕燕的父親蘇令為司政,助高暘統轄朝政。“疇前的荊州多數督府長史吳珦?”
劉钜用左手寫下密旨:“逆臣賊子高暘,欺天罔地,竊國弑君,專弄威柄,實謀篡立。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竭東海之水,濯惡不儘。未亡人苟延餘息,嬰此酷難,撫膺感泣,撫心欲絕。今代天子詔告天下,敕蜀、荊、江南、福建、嶺南諸道,興義軍伐賊,剿除凶醜,扶翼天子。旨到之日,速奉無違!”
我奇道:“王爺倒不先回洛陽麼?”
銀杏問道:“那昌王呢?”
我不睬會他:“當年太宗清算河渠,曾從南陽城北的下向口築堰,回水入石塘、沙河,塹山堙穀,經博望、羅渠、少柘山、方城、葉縣、襄城、長社,東北合惠民河,漕運中轉京師。宇文君山與王甯自江陵北上,又多舟楫,自南陽水陸並進,自是最快。”
我點頭道:“事理大家都懂,帶起兵來卻又難說了。當年楊玄感起兵,李密所獻中策,便是直襲長安,楊玄感不從,困於洛陽,終至敗亡。後李密起兵,柴孝和勸他直襲長安,李密卻以軍中多山東綠林為由,停軍洛口倉與回洛倉,一心攻打洛陽,讓李淵入關占了先機。”
恍忽記起當年啟春來漱玉齋提及訂婚之事,手中的婢女清鬱而暖和,化解我滿腔的得誌與酸楚。我問她道:“信王空有爵位,冇有實權,又貪酒好色,想來世子出息堪憂。姐姐與他結婚,恐怕還會扳連令尊出息。姐姐不怕麼?”啟春歎了一聲,反問道:“我為了嫁給他,拿父親的官位尊榮冒險,是不是太傻了些?”當年的啟春,不管如何也想不到,她是在拿百口的性命冒險,非止官位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