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儀元殿的後門悄悄出來，但見通天徹地的九扇鏤雕雲龍屏風如山聳峙，三麪包抄住龍椅，護得密不通風。向右一轉，小書房的門鮮明在目。推一推，倒是不動。綠萼在門縫處張望半晌，輕聲道：“定乾宮到處都點著燈，隻要這內裡是黑的，應是無人用了。”

高暘笑道：“正宮？莫非你不曉得，我自小就想娶你為正妃。在我內心，你就是正宮。”說罷向薑敏珍道，“擺膳。派人奉告章華宮，朕明日再去看她們母女。”

我直起家，拾起他的髮梢漸漸地通著：“我看到疇前的小書房，就去瞧了一眼。”

采衣道：“固然還冇冊封，將來必是喚娘孃的，章華宮那邊也是如許喚的。”但見她一身白綠衣衫，身量苗條，年方雙十，仙顏非常。我這纔想起，景德元年我回宮時，漱玉齋有個叫小七的仙顏宮女，當時我賜名為采衣，便是麵前之人。不想這名字竟一向用到現在。

高暘笑道：“那處所早已燒燬，冇甚麼好瞧的。”

我笑道：“‘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方是湯武普通的明君。玉機隻盼著陛下是明君，今後也不會跟著被史官罵了。”

忽聽雪樓中一聲嬌啼，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奔了出來，一把抱住我的腰，大哭起來：“姨娘不要走……姨娘不要走……”我狠心掰開壽陽的雙臂，掉頭落荒而去。

高暘道：“我記得封羽是從戶部尚書的任上致仕的，那返來就還任戶部尚書好了。”他背過身去，抬頭想了想，又道，“不，還是去三司好了。”

濟寧宮的宮門早已開了，有宮人提著大桶大桶的炭灰出去。有認得我的，都跪下喚“娘娘”。淳太妃與慧太妃都還冇有起家，我徑直走到後花圃。隻見蒼鬆翠柏之間，高晅一身白衣，正在演練槍法。衣袂如雪，卷落針葉如雨。紅纓似火，驚起龍蛇如飛。不一時，高晅右手持槍，槍尖斜斜指地，左掌豎於胸前，收招直立。真陽立即鼓掌叫起好來，玉樞滿目垂憐，為他拭去汗水，小蓮兒為他披上衣裳。

高暘道：“那你說是為甚麼？”

高暘道：“我既能汲引蕭太傅，怎容不下封羽？讓封氏入宮做女典，自是好說。不知這個封羽，該給他一個甚麼官位纔好？”

我一時呆住，不知該說甚麼。小蓮兒蹙起眉頭，牽一牽玉樞的袖子，輕聲勸道：“娘娘……君侯做了貴妃，娘娘該歡暢纔是。”

從漱玉齋到重華門，自西一街到定乾宮側門，這條路已走了無數次。時隔六年，解纜的腳步從未竄改，達到的腳步卻已淌過屍山血海。穿太重重暗中，我再一次站在定乾宮的門前，恍忽惦記起禦書房的櫻桃木小案與狹長的小書房。

我曾無數次棍騙太高思諺，最大的謊話乃至連我本身也騙過了。“我當然騙過他。他問我廢後之事，我說不曉得；他問我三位公主是如何溺斃的，我說是舞陽君所為；他問我劉靈助是誰，我用一個前人對付他；他問我該立誰為太子，我還要尋一些冠冕堂皇的來由。他——”

玉樞向兩個孩子道：“且出來把衣裳換了，再來和姨娘說話。”兩個孩子當即乖乖進了聽雪樓。晨風掠過鬆柏，在頭頂沙沙地響。東方呈現一線瑰麗的紫紅，星光垂垂隱去。好久未見玉樞，她的容色被焦炙的心境折磨得暗淡無光。沉默半晌，玉樞含淚道：“你如何這麼久都不進宮看我？”不待我辯白，她又歎道，“罷了，你老是有你的來由。你的病全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