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楨的心底弦,因為這句話突然斷開。
“甚麼?”秦檀不解。
方素憐向來通文墨,會曉得這句詩也是常理,但賀楨的麵色,卻因這句話而突然慘白。
愈是靠近正房,藥味便愈是濃。春季的落葉積滿了天井,也無人打掃,一踏上去便一片清脆響聲。賀楨推開了正房的房門,入眼的暗淡渾濁讓他不由眯上了眼睛。
賀楨雖不愛秦檀,但自認已將能給的都給了她――財產、職位,無一不缺。隻是秦檀不知好歹,三番兩次對方素憐脫手,勾心鬥角不提,還將後宅折騰得烏煙瘴氣,這才讓賀楨下了狠心冷淡她。厥後秦檀身子不大安,賀楨便將她送來這處京外的莊子上養身材。
其人很有才名、滿腹詩書文墨,在聖上麵前又甚得信賴,因此在京中名譽不低;再兼之他麵貌清俊冷冽,骨中透出狷介俊彥,“賀家楨郎”的名聲一時候傳遍京中,無數公卿朝臣與之交友攀親。
秦檀自個兒也曉得,實在三生便是三世,佛說的三生,那便是宿世、此生、來生,斷斷冇有統共六生這般的說法。隨口扯談、不過腦筋,猜想誰也不會記得這句話。
賀楨見方素憐如此懂事,並不因為妻妾之彆而麵露失落,心底略有歉疚――方素憐於本身有拯救之恩。當年,他曾對方素憐說過,若他日平步青雲,定用八抬大轎娶她回家。但是天公不作美,運氣兜轉,他迫於秦家壓迫,不得不娶了秦家嫡女秦檀為正妻,而方素憐隻能嫁給他做妾。
方素憐看似純良溫婉,實則滿默算計,比秦檀還要更上一籌。嫁入賀家後,秦檀頻頻敗在方素憐的手上,方素憐奪走了秦檀的統統,更給她帶來了無儘的傷痛――打殺了秦檀親如姐妹的丫環,教唆秦檀與賀楨,更是三翻四次想要將秦檀趕出賀家,乃至狠下殺手……
昨日模糊還是綠蔭簇枝的隆冬,目前的梢頭便隻餘一片光禿禿的半凋殘葉了。彷彿是在一夢一醒間,那滿京的綠葉鮮枝便都式微了下去,化作一團殘落灰塵。
賀楨的衣衿已被血染紅了,身子骨軟綿綿的,一雙眼重新到尾都冇展開過,隻是藉著一番執念,偎在秦檀的背上,話語若絲。
“秦檀……是我……但是我,認錯了?”
“嗬……權勢相逼?”她的聲音愈輕了,“賀楨,救了你的人,是我;你說要報恩,要娶了過門的人,也是我;為你墊了拯救銀錢、替你辦理選試宦海的人,也是我。可你恰好不記得你說過的話了……”
“……秦氏。”賀楨晦澀地從唇齒間擠出了這個詞,道,“你可另有甚麼想說、想要的?我都去辦。”
她將視野投向幔帳的頂部,眼睜睜瞧著上頭的白鶴飛雲紋,神采怔怔的。她彷彿一點都不想再和賀楨說話了,閃現出一副厭倦怠倦的神采來。她的麵前,模糊閃現出初見到賀楨的畫麵來――
但是,秦檀卻不答他,隻是帶著輕柔淺笑,目光飄然地諦視著上方。旋即,她的氣味便微小下去,雙眸也悄悄闔上了。
“六合寥寂山雨歇,六生修獲得梅花。”賀楨抬高了聲音,一字一句道。
秦檀悄悄地笑了起來。
賀楨側頭,考慮再三,對身邊的方素憐道:“素憐,她到底是我妻室。妻妾有彆,你便留在這兒吧,我去與她說說話便出來。”
是以,多年來,賀楨心底對方素憐的慚愧,從未減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