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五郎,中間阿誰,彷彿是中書舍人家的大娘。”寺人張信之機靈地遞了眼色叫人去探聽,再三看了看那用灰玄色紗幕粉飾住周身的女子,辯白不出那女子的麵貌、身材,但無毛病他將溢美之詞說出:“五郎,咱家看,那位一準是個美人兒,到底是五郎慧眼如炬,能隔著一道紗認出美人來。”
甘從汝拿過張信之抱在懷中的酒壺,抬頭灌了一口在嘴中,忽地快走兩步,拿著酒壺向叼著耗子搖著尾巴的獅子狗砸去。
“跟孩子們說這事做甚麼,她們規端方矩的,能有甚麼費事事惹上她們?”駱氏對遊氏的多嘴很不覺得然,淡淡一掃,見雖是遊樂,夏芳菲還是工緻地疊膝跪坐,比之一旁盤腿坐著的駱得計文靜淑雅很多,立時欣喜了很多,隻感覺暮年被迫嫁給庶族的屈辱稍稍洗去了一些。
“哎,你瞧瞧,全部曲江,就隻你一人戴這東西。”駱得計自有婢女攙扶著,警戒地轉頭瞧了眼錐帳內,見內裡的夏夫人、駱夫人還在談笑風生,又看向對岸的石榴屏風裡。
張信之笑了,本來他家王爺不是慧眼如炬看上那位,隻是藉機規戒弊端,“王爺,要不,請……”
遊氏並不曉得對岸的事,馴良地替夏芳菲摘去羃籬,見已經非常烏黑的駱得計,硬生生被夏芳菲襯得黑上幾分,拿著羃籬的手指一動,神采有些詭異地說:“可不膽小包天得很,若不是他,現在的皇後就當是太後內侄女,那裡輪獲得太尉家的大娘。”
“是敏郡王!”對岸一心要拜見平康公主的駱得計丟下夏芳菲,拿著緗色錦帕遮臉,倉促跟著婢女向氈帳裡去。
曲江遊宴罷,正要雁塔留名的新科進士們站在高大的畫船上,穿戴還帶著褶子的新製圓領衫,挺胸昂首、東風對勁地傲視岸邊立足旁觀的人們,畫船顛末的岸邊,如果平常百姓,便紆尊降貴謙恭地一點頭;如果身著薄紗的平康坊妓子,便風騷俶儻地請她們拿著琵琶、胡琴、笙簫奏一曲為他們掃興;如果交運認出了岸上的達官權貴,便“先生”“教員”“父執”“嶽丈”地混叫一通。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船子逆賊敢喊違逆犯上的話熱誠太後!”甘從汝渾身酒氣,一雙桃花眼乜斜著望向對岸。
“閔兄好福分!”
“不愧是進士,好短長的眼神!”平康坊的妓子燕奴千嬌百媚的聲音,一出口,就引得滿船進士們垂涎。
“芳菲,不看了嗎?對岸一準是康平公主和駙馬。”四品中書舍人之女駱得計挽住夏芳菲的臂膀,麵上並未戴著羃籬,坦開闊蕩暴露來的一張臉上,眉眼舒朗開闊,甚是風雅高雅,“我們奉告阿孃一聲,去拜訪康平公主?”
夏芳菲很有些寬裕地拉了拉羃籬,她這羃籬足足垂到腳麵上,慢說麵貌,便是身形,也叫人辯白不清。隔著色彩深重的羃籬,瞥見幾家女兒出了帳篷暴露粉嫩的臉龐、妖嬈的身姿,有些羨慕,又有些不恥,心歎:如果父親在,定會一鄙夷進士們奴顏婢膝,風骨全無;二漫罵江上女子感冒敗俗,不守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