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的確是要放蘇晉一馬，他先前問柳朝明的一番話，也是想摸索都察院對蘇晉的態度。

柳朝明沉默著盯了她半晌，感覺老禦史縱有伯樂之慧，不免一葉障目，隻看到蘇晉的斑斕才情，卻不見此人的巧舌令色起來實在可愛，一時也不想跟她廢話，鄙吝地說了兩個字：“跟著。”

沈拓當即一拍案，端出一副要攆人的架式：“還愣著做甚麼，我刑部的地板跪起來格外舒暢些麼？”

蘇晉一時想不出因果，兩相衡量，隻得道：“代寫一事不假，還請尚書大人定罪。”

蘇晉曾是進士，又嘗有文墨流於販子，筆跡是賴不掉的，隻好稱是。

蘇晉回過甚去，也不知柳朝明何時也從刑部出來，手裡還拿著她那本紫荊花密帖，冷著臉問：“就這麼不斷念，還要去找晏子言？”

也不提是哪位殿下。

蘇晉實覺得當下機不成失，立時就往東宮（注2）的方向走去。

柳朝明啜了口茶，不說話。

蘇晉應是，將沈拓的題目一一答了。

沈拓“哼”著笑了一聲，指著蘇晉道：“這廝嘴還挺嚴。”說著，俄然擺了擺手，道：“罷了，老夫手裡頭的案子多得是，冇閒心機睬你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又對柳朝明道：“此人好歹是個從八品知事，犯了法紀，你都察院合該管管，此事你接疇昔罷。”

甚麼意義？莫非是要放她一馬？

柳朝明驀地折回身，舉動手裡的紫荊花密帖，麵無神采地看著蘇晉道：“不必謝，恰是為審你才領你去的。”

沈拓又道：“厥後他白叟家還找我想轍，我能有甚麼轍？吏部的通文遞過來，皇上已批了紅。”說著，搖了點頭道：“當真可惜了，我記得他中進士那年才十八，文采斐然，胸懷斑斕，儼有你當年風采，便是給個榜眼，乃或給個狀元也不為過。還是皇上看了眼他的年紀，生生嚇了一跳，這纔將他的名次壓到了第四，就是怕此子鋒芒過分招來橫禍。”

本來這矮胖墩子姓陸，時任刑部員外郎，恰是當日奉柳朝明之命，給蘇晉送命囚的那位。

來人是個矮胖墩子，生得一臉福相，朝蘇晉笑道：“敢問中間但是應天府衙門的蘇知事？”

沈拓向來推行秉公法律，當年也跟老禦史並稱為“鐵麵菩薩”，而本年齡已高，後生可畏，“鐵麵”二字傳給了柳昀，本身卻跟本身那花架子兒子學會了熟視無睹得過且過的事理，也罷，且任這些後生折騰去吧。

柳朝明端的沉著安閒，彷彿冇聽到甚麼聲兒一樣，沈拓忍了忍冇忍住，才問：“這個蘇知事，但是當年老禦史一眼看中，再三叮嚀你照拂，你驅車去追卻冇趕上，將事情攪黃了的那位？”

蘇晉跟柳朝明走了一段路，卻並不是承天門的方向，而是東宮。

可方纔提起蘇晉，柳朝明竟出乎料想地走了一刻神，可見是自發愧對老禦史，虧欠蘇晉得緊。

說著，也不等蘇晉客氣，風風火火地走了。

他身著六品鷺鷥補子，比蘇晉足足高了兩階，卻未曾擺譜，端倪間還模糊含著謙虛之色。

或許是初見那日，秦淮的雨絲太細太密，將大家間的統統都隔得朦昏黃朧，竟未曾見，當她立在烈火夕陽裡，連眸中蕭索都是傲雪淩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