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允聞言暴露可貴的笑意,飽含絲絲同仇敵愾的意味,道:“他姐姐被人欺辱至此,連命都丟了。我莫非,置之不睬,視若罔聞麼?”她漫不經心腸撿起石子打水上漂,濺起無數花朵般的波瀾,“列張名單給我,保管叫他們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女兒生性心軟,知恩圖報,臉上立馬現了些愧色。
薑允恐怕她一個趔趄掉進池裡去,忙拉住了她寬廣的衣袖。
女兒垂首不語,明顯心結一時難明。
卻吹不暖姑蘇城外,枯草各處,淒然荒涼,以及墓碑殘敗的森然白骨。
賜與孩子這般陰冷暗淡的童年,存亡未卜的將來。薑芃並不指責長女的話語挖苦,輕柔地撫上她尖巧的下巴,歎道:“娘能教你的,醫術調香,識文斷字,為人事理,另有些琴棋書畫,雖不如先生教的妥當,但也算是合格。四書五經,看你日夜苦讀,知文通義。其琛的課業,我也不必多加操心。”
薑芃固執一串紫藤,溫婉如水,道:“他叫薑莘,小娘幾歲。與其琛眉眼很有神似。此恐怕是不複得見,他日,你若趕上他——”
林七許看她略有思慮,難以開口,風雅地謝過,又道:“我在暖閣裡跪冇了孩兒。後又受了些驕易,冇及時養好身子。”
“是。”
驀地,她又揚起清臒的小臉,問道:“娘曾說,另有一名弟弟,失散多年……”
暖意拂過,臨水微皺,吹得綠池畔依依嫋娜的楊柳青青,吹得紅遠處花開極致的儘情殘暴,乃至吹得起王府勾心鬥角的詭譎心計。
此身早油儘燈枯,隻差一口氣吊著命。
以暴製暴,武力纔是最強大的統統。
對林七許亦如是,外祖母是被害死的,而娘從未談及外祖父。年幼懂事的林七許牢服膺住了,娘另有一個弟弟,情分極深,是她活著上獨一無二的親人了。
“正院。”林七許慢慢道來,“我進府便獲咎了王爺王妃,禦史又拿此做文章,不免受些懲罰。至於王妃,那裡曉得我有身孕,自個兒渾然不覺。”
“倒也不是,轉圜餘地還是有的。且你自個兒曉得強身健體,修身養性,我行醫診治,最怕毫無生趣的病人。你既還想活著,不至於突然死去。”
“我們冇有乾係。”薑允略帶澀意,極輕道,“我未與他結婚,自不算薑家人。不然論起來,你該喊我一聲舅母。”
稍後便強打精力,意欲趁著身子利落些,給一雙後代做些紫藤餅,季子還不知磨難,懵懵懂懂,咿呀呀地吵著嘴饞。
薑芃氣味又有些短促,她望著吹著湯藥的女兒,狠命嚥下頂在喉間的咳嗽,道:“女兒家的,莫太逼著自個兒。你如許,娘如何放得下心。”
斷冇有昔日的婦人之仁,心慈手軟了。
林七許閉上哀慟的眼眸,沉下心神。
“命不久矣麼?”林七許渾然不懼,神情淡然。
思路散得極遠,恍忽不定地沉在昏黃裡。正巧水池蹦起一尾歡暢的鯉魚,紅白相間,光彩明快,猝不及防地撞入她沉重而思唸的視野。林七許怔忡靜望,整小我都沉淪於昔日舊事的點滴碎影裡,披收回深切骨髓的苦楚哀傷。
換做往昔,薑允不至如此,必會委宛丁寧,謹慎安慰。
她少時恣睢艱苦,本覺得守得雲開見月明,能與心上人長相廝守,一向積德積善,扶貧聯弱,從未強取豪奪,皆溫良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