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之華道：“易安失夫斷腸，伶俜淒苦；李後主失國被俘，為落魄之人，女人正值韶齡芳華，何效此二者？”

那女人見了，暗自一笑，又續了一杯，待厲之華喝過，把殘茶倒入湖中，回身又沏一杯茶道：“公子再品這杯，以覺如何？”

那女人聽他所言，頓時粉腮通紅，羞道：“公子勿慮，她即便不來，我也會把你奉登陸去。”

那女人道：“李詞婉麗纖細，我很愛其法，另有南唐後主李煜之詞，均符妾性，算是物以類聚，同病相憐了。”

那女人臉上微紅，似笑道：“你這丫頭倒貪玩得緊，那就快去快回。”

厲之華呷啜一口，感受其香柔甜新奇，大為讚歎。說道：“多謝女人賜香茗享用，鄙人感激不儘。”

那女子見問，微微一羞，歎聲道：“公子垂問，妾真不知該如何說話。唉，憾人間之大，妾身卻煢煢孤單。事不儘意，難懂我心，縱文才高淵，唯孤芳自賞，複有何意？前人曾雲：知我者，二三子。奴妾放眼所尋，相知無一，況二三子乎？彷彿伶俜至那‘試燈偶然義，踏雪冇表情’了。今偶拾殘興，劃湖遣悶，羞弄弦絲，得以公子謬讚，妾不堪惶然。”

那女人羞道：“隻是愛好，何敢精此雅娛？虛華罷了！絀筆劣墨，止增公子嗤笑。”

厲之華窘然道：“鄙人笨拙多慮了。”

厲之華道：“可惜鄙人對茶道不精，有負女人雅待，實感羞恧之至。”

紅兒伸指在口邊一豎，“咻”了一聲微道：“彆多聲，蜜斯本日巧遇知音，二人甚是投情合意，蜜斯整日愁眉舒展，可貴本日歡暢，就讓她多聊一刻。我上你的船先歸去，等會再來叫她。”在艙外又對那女人道：“蜜斯，你們先聊，我乘迎兒的劃子去看花戲，一會再來尋你。”

那盪舟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廝，忙劃近前道：“可算找到你倆啦，老爺曉得蜜斯和你來遊湖，這好久也不回家，專遣我來尋你們從速歸去。”

厲之華問道：“甚麼叫花戲？定是很都雅的罷？”

兩人且談且論，大投所樂。紅兒將船劃至湖心，早已躲在艙邊去聽他倆說話，見二人毫無縱情之意，也不好前去相擾，單獨一人艙外，甚感無聊。這時，不遠又劃來一葉小舟，斯須近前。

那女人見他溫文爾雅，辟透本身的詞境，大有相逢恨晚之意。厲之華見這女子才貌並絕，亦暗有戀願。

厲之華見他蛾眉顰愁，倍增嬌麗，言談又若隱若現，心下大為垂憐，說道：“女人何必自憂？‘俗人積堆，雅士難尋’，茲乃常理。非無知己，隻暫未相遇罷了。女人華才傑秀，鄙人實是歆服。瞧得出女人精通詞韻，曲中所唱，言中所用，均出自易安詞句，其詞氣勢婉約，大多均為淒苦悲怨、感念思情之境，亮麗楚雅或風煙塵舉之令卻少，女人想必甚愛李詞了。”

她見厲之華已看到了身後之物，便回擊取了出來道：“微末陋思，不值公子一哂。”

賞畢欽歎不止，詞氣勢調明快流麗，形象天然，詞中似愁中帶憤，柔中含剛。不由讚道：“女人博學多才，實為不櫛進士也。畫功豪氣澎湃，恣肆活動，而詞風與丹青卻判若兩筆，詞意既有易安之慵傷淒婉、纏綿悱惻；又現李煜之流浪失所、悲苦孑憐。筆意雖效二者，而詞蘊已脫二李，有創意立新之佳髓。李煜‘清平樂’中雲：彆來春半，觸目愁腸斷。這兩句被女人的智筆化慘痛為閒愁，實為巧思傑構。然愁煩閨怨之境躍然，致人隨之生以憫怛之心，憾無豪宕自恃之生機，想必當時屬於情抒筆了。”說完，捲起卷軸，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卻見她腮凝新荔，愈顯嬌美之郅。二人目光相觸，均忙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