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琴的是位寬衣博袖的白衣青年,他坐在竹蓆上,一頭烏髮披垂在肩上,顯得不拘末節,此人十指苗條纖細,邊幅秀美,雙目微閉,神采很專注。
“如何忘得了?”
曲調最後平平平淡,彷彿在娓娓敘談這個國度悠長的汗青,又似是潺潺流逝的小溪,在曆數這個家屬昔日的光輝。
白衣君子朝他作了一揖,輕聲道:“這統統,不都如我所料麼?在攻破趙燕以後,秦王下一步就是滅魏。但在滅魏之前,得先敲打敲打楚國,以打掃圍攻大梁時的後顧之憂。這些事,我都與橫陽君說過,不必再反覆一遍。”
”實話實話罷了。“張良眼的睿智,再度賽過了氣憤,他淡淡地說道:“還是那句話,機會未到,冒然發難,不但不能對局勢有甚麼裨益,隻會害死那些有誌複國的韓人。”
“我曉得,這兩年間,橫陽君馳驅各國之間,用韓國的慘痛經驗,試圖聯絡魏、楚、齊一起抗秦。這是功德,可惜卻不得其法。”
在張良看來,隻要承認秦國的強大,才氣清楚,甚麼事現在能做,甚麼事不能做。
公孫信不解:“那此番橫陽君發難,你為何不插手?隻要明日各家派出僮仆,篡奪武庫,殺儘秦吏,便能策動全城韓人,一起去救援大王!”
四年前,新鄭在秦國南陽郡守騰逼迫下不戰而降,除韓王安被擄走囚禁外,滿城的公卿貴戚,卻並未遭到太大刁難。
“君子。”老仆伏地拜道:“公孫信來訪。”
張良眼神果斷:“當在秦國欲一戰滅楚之時!那纔是韓國,是六國,是天下人最後的機遇!”
“秦王政二十一年,玄月,秦王使王翦子王賁為將,率師十萬攻楚。”
客人不由悄悄點頭。
白衣君子起家,淡淡地說道:“本來是子誠來了,快請坐,備熱湯。”
“而幸運留下來的人,要麼為秦人的鷹犬,助其苛虐韓地。要麼被日漸併吞產業,我看,你張氏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
如果懂《詩》的人在此,便能聽出,白衣君槍彈奏的,是新鄭本地的《檜風.隰有萇楚》,暗喻國度垂亡,而君主不悟,亡國不知自謀……
“張良!”
畢竟秦國在中原的統治未穩,秦吏短時候內冇法在韓地建立像關中、南郡那樣周到的軌製。臨時隻能借舊韓貴族之手,在新鄭收取钜額的市稅,想方設法將韓國豐富的人力資本、百工商賈為己所用。
“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
“錯,大錯特錯!”
客人十八九歲年紀,穿劍士服、高八尺五寸,不管到哪都鶴立雞群。
張良一通闡發句句在理,公孫信趕緊道:“以是橫陽君也說了,吾等韓人,毫不能再等!如果坐視秦國擊破荊楚,再轉頭滅了魏,將韓地與齊、楚隔斷,韓國就再複不了國了!”
公孫信目光炯炯:“子房,秦國能夠會同時與魏楚開戰,此戰定是長年累月,你我複國報仇的機會,到了!”
白衣君子卻搖了點頭:“公孫,你的來意我明白,但還請答覆橫陽君,此戰不會持續太久,機會未到,此次發難,張氏不會插手。”
“另有,你大父,相韓昭侯、宣惠王、襄哀王。汝父,相釐王、悼惠王。你固然幼年未仕,但張氏五世相韓,莫非就全忘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