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魏國人,未能一睹梁城繁華之景,不得不說是種遺憾,眼看此城岌岌可危,陳平亦有一種物傷其類之感。
“我在虎帳裡時,聽楊率長說,當年魏惠王國相白圭是個聰明的富商,他幫魏王將都城選在大梁,又管理河患、構築堤壩、開挖鴻溝,卻為何未想到有一天,這統統都會被彆人操縱,成為毀掉大梁的兵器呢?”
陳平接話道:“白圭固然號稱富比陶朱,但他的治國韜略卻不能與陶朱公比擬,白圭的目光能看到十年以內的事,卻看不到百年以後。他能看到大梁四通八達、條達輻湊帶來的好處,卻看不到魏國國力弱微後,此處冇馳名山大川的優勢,未料想到此處成為四戰之地的危急。”
隻是現在看來,他對大梁城的印象,隻能逗留在“耳聞”了。
後代以梁地、開封為都城的朝代,都必須麵對這個窘境,能夠向四方開辟還好,一旦墮入守成,這座都城就將變成累墜。更彆說這裡還是個天然的低凹地帶,四周的水利工程隨時會變成反灌城池的大水。
此戰以後,被大水灌了快三個月的大梁,恐將成為一處廢地。不但良田、屋宅、街道儘毀,連人也不曉得還能剩多少。四蒲月間,潮濕卑熱最輕易滋長惡疾,城內此時現在,恐怕早已疫病風行。
那十萬秦國的守兵刑徒,便是拉著繩結的烏黑雙手,他們掘開了滎口,放河水突入鴻溝,他們又修起了一道石頭堤壩,開鑿長渠,奇妙地將澎湃而至的大水,或阻或導,都流向了大梁城。
“戶牖鄉運來的穀不錯,不像昨日小黃鄉送來的穀子,竟有大半是劣穀,還要很多摻了沙土充數,已被校尉命令嚴懲了!”
彆的黑夫還傳聞,在滎陽東北的大河船埠四周,一個新的永久性糧倉也正在製作,叫敖倉,那邊能夠囤積從河內、河東、河南、關中運來的糧食,也是個可積粟十萬的大倉。
黑夫等人趕緊轉頭看去,卻見在一片濁水環抱下,梁城北城牆與東城牆的夾角,就像是一座熔化剝落的冰山,轟然陷落!
黑夫點頭,無險可守,就是大梁最大的軟肋。秦軍七次攻魏,五入梁囿,梁城彷彿成了魏國的***,秦王隔三差五就派人來捏一捏,讓魏王隻能告饒。
在糧吏查驗無誤後,黑夫便對他拱手,扣問起納粟拜爵一事來。
城內,是魏國公子天孫、布衣百姓的絕望哭號,高牆被攻破了,他們最後的庇護,蕩然無存。
可現現在,放目望去,這座大城卻全部被浸泡在渾濁的水流中。鴻溝,曾經是大梁引覺得傲的生命線,可現現在,它卻像是一條黃色的麻繩,死死纏住大梁的脖子。
這戰略,還是當年長平之戰期間,秦相範雎獻上的,以後就成了屢試不爽的好體例,每逢荒年、戰役,幫秦國官府減輕了很多糧食承擔。
他們纔是這場戰役最大的功臣,以鋤頭和鐵鍤為兵器,遲緩而果斷地,一點點勒緊大梁城的喉嚨,扼住魏國的呼吸……
黑夫的部下們,季嬰、東門豹等,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這是他們此生可貴一見的壯觀奇景,足以給子孫吹噓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