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陳列簡樸,卻清算得非常潔淨。緊靠裡牆的草蓆上跪坐著一個青年,身前的矮幾上堆放著一塊素帛,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篆文,那青年正在聚精會神地研讀。
荊軻心中「砰」地一跳,彷彿有一種非常的感情在湧動——他欲言又止,可在這個時候,他又能說些甚麼?
麗姬一變態日的活潑,讓荊軻大感驚奇,接下來的話竟說得有些心虛:「趙國西鄰強秦,邇來更是戰禍頻繁……我想,你若留在齊國,相較之下要安然很多。」
蓋聶聞言點頭道:「但說無妨。」
荊軻的臉上卻全無憂色,點頭道:「苦練半年,停頓微乎其微。」他指著那劍痕又道:「你看那暗語處整齊粗糙,且三道傷痕並不連貫圓通,劍意斷續晦澀,這恰是未窺得運氣之道的征象。」
蓋聶輕喟道:「荊兄弟資質絕佳,可惜公孫先生為國捐軀,導致璞玉未及砥礪,實在可惜。」荊軻淒然一笑,便與麗姬一同拜彆蓋聶。
荊軻奇道:「蓋先生劍術冠絕當世,甚麼人敢與先生為敵?」
這男女兩人,恰是從衛國逃出後避居齊國的荊軻與麗姬。
那少女瞥見少年們瞠目流涎的傻樣,抿嘴一笑,住了歌聲。便有那輕浮男人接著唱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相逢相遇,適我願兮。」本來是一曲野腔野調的風騷曲兒,心猿意馬的少年們藉機紛繁在旁應和。
「甚麼事?」麗姬柳眉挑起,揚頭詰責。
荊軻苦笑道:「漸漸來?比及甚麼時候?比及嬴政壽終正寢嗎?師父……」他驀地反應過來,將後半句話狠狠吞進了肚中,轉過甚假裝看幾上的素帛,不敢再打仗麗姬的雙眼。
待到蓋家,卻也隻是黑瓦白牆的一座小院罷了。開門的少年道:「家師有事外出,尚未返來。少俠若欲見家師,還請今後再來。」
走出野蒿地,但見一青丘,青丘腳下的櫟樹林邊,一戶小院在望。院內小屋茅頂柴扉,屋頂的幾圃地裡種滿了果蔬,一叢野花也開得正旺,院外竹籬笆上爬滿的紫色牽牛花正在風中向少女微微點頭。
蓋聶淺笑道:「在邯鄲就有一名劍術大師,荊兄弟無妨去嚐嚐,看他可否準你拜入門下。」
兩人對峙了半盞茶的工夫,荊軻內心不由煩躁起來,公孫劍派最講究的就是氣勢,臨戰之際,最要緊是有一往無前的氣勢,像明天這般的景象他從未碰到過。荊軻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冒險反擊,然後再隨機應變。
「如若你不讓我隨行前去邯鄲的話,就讓我留在這裡等你吧。」麗姬抽泣道,「這裡是我們一起建立的家,你若不肯讓我相伴擺佈,就讓我在這裡等你返來吧。」
荊軻目睹麗姬無禮,心中大窘,瞪了麗姬一眼,昂首道歉道:「她是我的師妹麗姬,因為路途凶惡才女扮男裝。還請先生看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不要計算。」
麗姬一聽,神采大變,卻兀自壓抑住彭湃的心境,一字一句緩緩道:「你想把我安設在那裡?那裡會是更好的處所?」
不了他的肩頭微微一動,蓋聶的目光便刺了過來,荊軻彷彿被芒刺紮了一下,肩膀下認識地一縮,頓時突破了均衡,劍氣突然渙散。
荊軻心中悄悄歎服,麗姬實在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一種不忍又不捨的情感油但是生,不由沉吟半晌,方纔決然回道:「隻是在去趙國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