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方全明白了。

屋裡一片溫馨，敞亮的日光透過窗格正斜照在榻前的矮桌上，茶杯裡升騰起嫋嫋熱氣，給這暮氣沉沉的屋裡添了一絲新鮮的朝氣。

這話聽起來像是一句判詞。

“一個無後的，偏又要找一堆無後的當兒子。”

許方俄然感覺，本身大抵真是看走了眼，誤判了這個後宮裡最不起眼的女人。

曾皇後還是穿戴常日那套明黃緞描金繡鳳的馬麵裙，將侍從都留在外頭，一小我徐行走近病榻。

接著，她從袖中拿出個精美的景泰藍小瓶，取出一枚深玄色的小藥丸來。

她漸漸抬起戴著護甲的小指，在灑滿陽光的茶杯上方悄悄一彈，肉眼可見的纖細粉末便如煙塵普通，從尖端的小孔滑入杯中。

“實在，如許說也不精確。”她眉頭微蹙，摸摸下巴，像是當真想了想：“實在，之前給你下的藥毒性很小，隻能臨時麻痹身材、形成中風的假象罷了。真正殺了你的，是太病院的藥方——明顯冇有中風卻要每天喝活血逐瘀的藥，又是這麼霸道的方劑，嘖嘖。”

她的麵龐還是馴良：“你曉得後宮有暗樁，也猜到會是我宮裡的人，卻冇想到恰是我，對吧？”

小寺人討了個敗興，連稱不敢，訕訕地退了出去。

現在的許方，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手腳都不聽使喚，甚麼事都做不了。而最可駭的倒是，統統人都以為他是不測中風——年紀大了嘛，畢竟七十多歲的人了，喝了點酒又受了冷風，有些事情老是不免的。

曾皇後唇邊閃現一絲淺淺的笑意，緩緩開口說道：“你們這些當寺人的，心知這輩子是上天注訂婚緣寡薄，便趁著年青掌權的時候，滿天下認乾兒子乾孫子，過足了兒孫合座的癮——好玩嗎？”

她在他劈麵坐下，理了理衣裙，還是端莊：

許方大瞪著兩眼一夜冇睡，直將萬安宮裡的各種細節又幾次梳理了無數遍，卻始終理不出個眉目。

不一會兒，就見個小寺人端上一套極新的茶具來，劈麵倒了兩杯熱茶，又朝皇後奉承地笑道：“娘娘，您要有事就到外頭坐坐吧，現在司禮監是錢公公管事了。”

許方冒死想把臉扭開，卻被她捏住下巴，完整轉動不得。

直到午後，曾皇厥後了。

許方感覺，下毒之人在到手以後，必定會在第一時候前來確認——隻要等著，她必然現身。

可惜冇有任何迴應。

但他的大腦卻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復甦：這不是中風也不是不測，而是有人下了毒。

許方家裡早冇甚麼親人了，彆看他常日位高權重，走到哪都被乾兒子們前呼後擁眾星捧月普通，現在卻落得個老景苦楚。他曉得錢景是個有野心的，此時恰是奪權上位的好機遇，哪另有工夫理睬一其中風的廢人？而底下人自更不必說，定是全都湊趣新主子去了。

也不成能。

但是，他的舌頭還活著，藥丸熟諳的苦澀劃過喉嚨，頓覺詭異——這不是他平經常吃的九花玉露丸嗎？

曾皇後將手伸向那抹暖和的光束，陽光落在她文雅的指間，鑲著紅寶石的黃金護甲熠熠生輝，就連末端都是極致的富麗。

彆的東西他都是一點也冇吃。莫非，是平時吃的東西就被人下了毒？

曉得韜光養晦的人，都不簡樸。

許方想掙紮，冒死想坐起來、想要說話，但畢竟隻是徒勞，連那粒小小的藥丸都禁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