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納蘭容若已被梁九功引了出去。這些日子他竟彷彿已蕉萃了很多,連眼中的那一點清澈澄徹的光芒也暗淡了下去,規端方矩地跪在地上請過了安,便垂手悄悄侍立在一旁。
胤祺的氣味不敷,說幾個字就不得不斷下輕喘一陣,這一段話說得也是斷斷續續。康熙倒是強行按下了心疼不忍,始終未曾打斷過他的話,隻是給梁九功使了個眼色叫他去找隨行的太醫過來,一邊耐煩地替他緩緩按揉著內關、檀中二穴。納蘭怔怔地聽了一陣,俄然低了頭淡淡笑了起來,點點頭豁然道:“繁華閒人――繁華閒人好啊……請萬歲爺放心,臣必然好好替萬歲爺守著這座金山,必然謹慎謹慎,毫不給敗禍光了……”
他這話一出口,康熙倒是尚顯安靜,胤祺的心口倒是猛地一縮,上前一步急聲道:“這是如何回事――明珠不是說,是索額圖給你下的毒麼?!”
“成德,坐吧,朕是有件事兒想要跟你說。”
“索家與我家乃是死敵,如何就能那般等閒地給我下毒呢?”
康熙搖了點頭,輕撫著懷裡頭兒子的額頂,思忖著緩聲道:“這手腕精緻得很,行事也縫隙頗多,使了個大勁兒卻甚麼都冇辦成,倒像是索額圖無能出來的事兒――可朕想不明白,你二人尚不到那不死不休的境地,他何必冒著將太子卷出去的風險,不由分辯便對你動手?”
“皇阿瑪……為甚麼會如許兒?是親父子親兄弟啊――再容不下,讓他走不就好了嗎?為甚麼非要如許……”
胤祺語無倫次地問著,隻覺內心頭竟是像是有把刀子在往狠裡攪動著普通,疼得他喘不上氣來。
納蘭神采微滯,忍不住難堪地連聲嗆咳了起來,心虛地低聲道:“阿哥――阿哥神通泛博,成德佩服……”
感受彷彿全天下都不睬解自個兒弄出個賈家來的良苦用心,五阿哥隻覺著自個兒感到非常孤傲,非常蒼茫,非常的淒風苦雨外加孤單無助:“皇阿瑪,實在兒子是這麼想的,您看――”
康熙倉猝替他揉著胸口,語氣竟已近乎自責要求。這個兒子常日裡始終表示得成熟懂事,他竟已幾近忘了阿誰曾在懷裡哭得喘不上氣的孩子――對於這個孩子來講,父子和親人的意義隻怕是全然分歧的。就看他一次又一次地容忍太子的罪過,一次又一次無前提地諒解和瞭解本身,乃至為了本身不吝放棄性命,就早該認識到這些情分在貳內心的貴重。本身乾甚麼就非得還覺著不滿足,非得叫他見地那些個不堪的東西?!
一邊委曲地嘟囔著,眼圈兒竟然敏捷就紅了起來。康熙無法地抿了抿嘴,望著這個明顯是在裝不幸,卻又當真麵色慘白身形薄弱得叫民氣裡頭難受的孩子,輕歎了一聲將他抱起來,自個兒拿過衣服幫他穿上了,又耐煩地一顆顆扣好了盤扣:“九功,去拿繃布跟傷藥來。”
總算守著自家皇阿瑪過足了癮,胤祺忙見縫插針地開口,又湊到了他耳畔低語了幾句。康熙聞言倒是微怔,蹙了眉思考半晌,才終究緩緩點了點頭,屏退了世人,對著一旁服侍的梁九功道:“去,把成德叫出去,朕有話對他說。”
梁九功也在邊兒上聽得正過癮呢,冷不防聽著萬歲爺下了這麼個叮嚀,卻也是止不住的泛上些蒼茫,應了一聲便快步走了出去。望著他的背影,康熙如有所思地輕釦著桌麵,看向自個兒這個兒子緩聲道:“成德是個君子,心機也純潔,可他畢竟也姓納蘭……小五兒,你可當真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