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握著蘭煜的手,在紙上運走道:“筆墨文采,無外乎執筆、用筆、點畫、佈局、墨法、章法。筆鋒線條奇而渾,結體奇而穩,章法變而貫。字間上承下啟,左映右帶,三三兩兩,斯散還續,氣貫一脈,此佈局之妙也。”
聽著玄燁娓娓道來,蘭煜不由感覺內心忸捏,本來本身幼年時冒死奮進,不過也隻是班門弄斧,非論琴棋書畫,都隻落了個冰山一角罷了。她轉念一想,“臣妾聽皇上所說,倒不像是文墨,竟像是在說一小我的脾氣。”
蘭煜從速湊上前去看,玄燁運筆潔淨利索,筆鋒剛毅不失圓潤,宣紙不大,卻因這字顯得大氣很多。蘭煜喃喃道:“靜”。
蘭煜有些訝異,隻見著玄燁已經執起瓷盅,拿湯勺用了起來,未幾時邊用了半盞,他瞅了一眼蘭煜,道:“看著朕做甚麼。”
蘭煜站在玄燁身側,玄燁耐煩道:“你看你的字,落筆不敷判定,收筆又拖泥帶水,這也是你性子過於謹慎謹慎的原因。過分躊躇,便少了風味。”
蘭煜啞然道:“皇上說臣妾狷介?”
“像是這篇《九成宮醴泉銘》,字體為唐楷,極講剛正平直,歐陽詢筆風剛毅,如果過分美好,就少了一副傲骨。”玄燁用心致誌地為蘭煜講學,目光專注深沉,“你的手腕上少些力道,大略是不常騎馬射箭的原因,等下次木蘭圍場,朕帶上你一起......”
玄燁點了點頭,回想道:“芳兒的天賦不如晢瑛,家學淵源不如木堯。以是能在書法上有所成就,你曉得是因為甚麼?”
玄燁點點頭,“不錯。皇後悟性高,卻脾氣暴躁。延月倒是沉穩,但筆鋒處少些靈氣。至於木堯,倒是有風骨,但是心機太重,起筆落筆都少了些蕭灑。”
玄燁頭也不抬,手裡一遍翻弄著桌上的冊頁,道:“你也曉得朕上火,還跑去見那些讓朕上火的人。”
蘭煜微微鬆一口氣道:“那便先感謝皇上了。”她又道,“不過比起晉位......”她指了指案頭上的字,“臣妾更想從皇上這裡偷師。”
蘭煜內心舒暢了很多,不過嘴上還是帶著些情感,“皇後孃娘華門貴胄,貴妃知書達理,惠嬪書香世家,細細數下去,臣妾也確切不敢攀比了。”
玄燁轉念一想,道:“她們三個的確是出類拔萃,不過後宮裡若說文房四寶無出其貳的,當屬仁孝皇後。”
如何也冇想到玄燁會當著滿殿宮人說出這話,神采一下子變得霎是都雅,偏說這話的是玄燁,還不能有半點回嘴,一時候寬裕得說不上話來。
這一提,才叫玄燁想起來,他又拿起一張宣紙,眉頭幾近擰成了川字。
蘭煜有些不美意義,道:“是臣妾閒來無事,寫來玩玩的。”
玄燁接道:“是朕不讓她通傳的。”
正殿裡空無一人,蘭煜一轉頭,才瞧見玄燁在偏殿書案旁坐著,殿裡飄著淡淡的雨前龍井的香味,蘭煜不愛用香,便讓玄燁身上的龍涎香幽幽然地飄散開來。玄燁穿戴墨藍色古錢紋常服,髮辮上繫著藏青結,極簡的行裝讓玄燁顯得均勻親適。不過這周身的天子貴氣,是自玄燁幼時便沉澱出的華暈,不是一身簡素衣裳能壓得住的。
蘭煜領著宮人朝玄燁施禮,玄燁用心伏於案頭上,瞥了蘭煜一眼,道:“你讓朕足等了一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