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刹時明白過來，心底一時無可描述，那本是他偶然之語，興趣來時逗弄她幾句，她輕易當真，怕是奉為圭臬，他便淡淡道：

正說著，門外已將晚餐送到，婢子將托盤放到幾上，擺放好，向琬寧施禮道：“請至公子和女人用飯，待用好了，奴婢再過來清算。”

一聽成去非要來，四兒忙往那閣房床上又清算一番，把先前琬寧取下的荷囊等物重新掛了，金猊裡亦添了香，最後把她枕邊書撤掉，又退後不住打量，琬寧看她忙活得緊，似是明白甚麼，扭捏道：

琬寧聽出他的不滿，默了半晌，鼓起勇氣學他先前的模樣，悄悄扳了扳他肩頭，成去非隻得順著她：“你想說甚麼？”

一室燈火，紛繁投映在他身上，琬寧冷靜看他，驀地想起煙雨，她以往的鞋子都是煙雨親手做，試新鞋時，也要如許走幾圈，煙雨會幾次扣問：“舒暢麼？是大，是小？”那話當時聽得平常，就像平日裡亦喜問她：“琬寧吃飽了麼？本日穿這件冷麼？”算來，這人間怕是最牽涉民氣的，反倒是這最平平無奇的家常用語了？那書裡再多的斑斕文章，前賢雋語，都抵不過如許的話，是貼著人肺腑說的，穩穩妥妥沁到日複一日的平常日子裡，讓人隻要在落空的時候，才氣想起它的好來。

成去非略略回神, 瞥見她懷中東西：“你眼睛不好, 何必費心做這個？讓下人們做就行了，家裡不有幾個手巧的麼？”

聽他忽提這個，琬寧好一陣臊，不明白他在這上頭，為何總這般直白，讓人麵上受不住。

“也看看時候。”

“我不說，你就不拿我當夫君了麼？既行歡好，你不認也不能了。”

琬寧不知他到底是甚麼心機，隻聽他擁鼻輕咳了兩聲：“你要坐到天亮麼？”

“罷了，把這送木葉閣，飯食也送來。”成去非叮嚀，杳娘聞言先是一怔，心底不著名狀跳了幾下，轉而暗喜，見他卻還是朝屋裡走，再看看懷中物，內心歎道：今後不愁有人替她來做這些事了。

“你明白的。”成去非成心說得模棱以持兩端，琬寧無聲立了半日，到底是難過，手底捏緊了印章：“我不明白。”

“為何？”成去非笑問，“選了便不能悔怨。”

她的窺神之心，雖惶亂膽小，卻自有躡足而至的和順，現在隻願撫平她設想中的那眉間一道皺紋。

一語未了，就聞聲背麵腳步聲，四兒倉猝給她揩了幾下，兩人回身見禮，聽那頭輕應一聲，四兒如臨大赦，自發退了出去。

說完隻覺尷尬，成去非望她一眼：“你那裡會服侍人？你這是‘情好新交代’”，話到一半，因觸及父親名諱，便不說了，留她想去。

琬寧大窘，趕緊抽回擊，小聲道：“我想給您掖被角的……”說著，躊躇抬眼看了看他，“至公子，您冇睡著？”

琬寧內疚一笑，心底燕子輕啄了般癢人。遂指著他右手道：“那我要這個。”

琬寧這纔想起另有這一事，忙把那聚雲履拿來，蹲下來籌辦替他換上，成去非由著她弄，半晌卻等不好了，便輕推了她一把：“你如何這般笨拙呢？衣裳不會脫，鞋子不會穿，就隻會讀謄寫大字了麼？夫子說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就是你這類人吧？”說著哈腰提鞋，抬眼便瞧見她羞紅的一張臉，忽想到她此人，不是在臉紅，就是在墮淚，也算是少見，遂直起腰，走了幾步，杳娘到底是知心，她做出來的鞋子老是正恰好，穿戴非常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