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間,一旁水榭開端有人鼓瑟吹笙,未幾時隻見那本躑躅盤桓的幾隻仙鶴,忽驚身蓬集,矯翅雪飛,看得人眼目讚歎,溫儀已不覺讚道:“指蓬壺而翻翰,望昆閬而揚音,幸甚遇之,幸甚聞之!”
涼州與建康, 相去千裡,週休將軍忽得急病的動靜倘日夜兼程地往建康送,起碼也需彌月。不等成去遠細考慮如何措置, 將軍醒來的第一刻, 便強撐著身子,表示成去遠一不準讓涼州諸將知情, 二不準上呈建康天子。成去遠自知涼州要靠驃騎將軍主持大局, 好不易略微穩定下來的三角乾係,驃騎將軍一旦出事,當時勢勢需求亂。建康那邊倘知情, 保不齊有人起彆樣心機。成去遠也清楚本身還未曾到可在邊關獨當一麵之時,但事情卻不成製止每況愈下,驃騎將軍連續幾次於夜間嘔血。成去遠不敢粗心, 暗裡仍給兄長去了封書牘, 說清西北細況。
如此語焉不詳,卻又字字紮心,溫儀聽到手底冒汗,他不能鑒定成去非曉得了多少,但必定是已知內幕,遂纔有掌控前來,隻是,當初遞往台閣的文薄,並無貳言,不過是例行慣事,平常到毫無惹人諦視之處。那麼,成去非又是如何想起來翻出此事的?
寥寥數語,說的溫儀心底一驚,腦中轉了幾圈,想著以成去非的性子,斷不是等閒打趣之人,特彆現在,烏衣巷的至公子麵上還是平常冷酷神采,頓叫溫儀心中浮起一絲惑然,又夾帶著幾分不安。
溫儀心底驀地大動,一向滿載笑意的雙眸忽就凜了一下,那麵上橫反正豎的紋路彷彿也跟著寂然起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成去非道:“伯淵這話我就聽不懂了,何出此言?”
溫儀呆了半晌,事情已疇昔一段光陰,成去非忽將將重提,不能不讓人警戒,隻點頭稱是。
成去非哼笑一聲:“大人記得便好,這此中盤曲,我不說也罷,既然如此,大人要比及查到頭上來,才肯引咎?”
成去非已信步走動起來,一一掃過這周邊景色,微微抬頭道:“前人張季鷹有蓴鱸之思,大司農如何就不能有白鶴之念?再者,大司農為官幾十載,想必早厭倦這此中百寒百暖,乍陰乍陽,實在不能不讓人羨慕麵前這白鶴,朝戲於芝田,夕飲乎瑤池,如此陳情,今上自會體恤,箕山之風可得矣。”
溫儀恨他如此安靜的姿勢中包含的如此壓迫弄權,可把柄到底已在成伯淵手上,烏衣巷至公子是連骨肉嫡親都可一手就義之人,又怎會念及已故太尉……
“上書乞骸骨便可。”成去非遙眺望著那帷帳中隱綽人影,恰是伶人們在吹打,以導仙鶴亦舞亦鳴。
成去非目光仍落在那仙鶴上頭:“饑不啄腐鼠,渴不飲盜泉,去處有節,可謂君子矣,大人這麼鐘情於鶴,怕是內裡也有自比的意義?”
溫儀終是覺對勁外,沉默半晌,等成去非拜彆了,才忽認識到,就這般鬆鬆爽爽遂了他成伯淵的意?眼目觸到那群鶴,思及方纔那番成心引話的前奏,一陣惡寒,這抹嘲笑還是固結在了嘴角。
“伯淵此言差矣,我倒冇法同張季鷹那般痛快,隻因承蒙天恩,不敢因私交而忘公,至於伯淵所說,待有一日,老朽年老至無用之際,自當著葛巾布袍,臨風敞懷,再享幽致。”
家仆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忙回聲說好,又喚來一小廝先給成去非帶路,往那半閒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