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巷四姓可不是阮氏,一個修書謀逆的罪名就呼啦啦撂倒一個世家。
“剋日見你有些清臒,今上飲食上要重視,”太後頓了頓,正色看了看英奴,“有些事,哀家不好乾預,傳聞皇上比來很寵那兩個司帳?”
聽了皇甫謐這番話,大將軍身子才垂垂敗壞下來,冷靜點頭。
說到子嗣,大將軍不由一陣心冷,宗子鳳宇資質平平,季子則更叫人傷懷,竟是個癡傻東西,連話也不能言語,人丁寥落,不能不叫人痛心,想到這,眉眼處不免有些落寞,皇甫謐隻好再度直言相勸:
太後早已在西堂備了些平淡利口的飯食,見英奴往這邊走來,黃裳眼尖遠遠瞧見了,從速出去回話。
直至夜深,留一室殘山剩水,來賓儘散,大將軍醉態清楚,興趣仍在,朝遲遲不起家的皇甫謐瞥了一眼,笑道:“主客儘歡,子靜兄為何無動於衷?”
方纔鼓譟擾嚷的聲音消逝殆儘,四下裡寂寂,皇甫謐聽他換了稱呼,曉得並不是真醉,沉聲說了句:“不成,唯西北不成。”
一麵想著,一麵看動手底摺子,英奴不由無聲嘲笑。
這些年,大將軍四周打擊政敵,最大的動靜也就是阮氏一案了,卻也收到奇效,先帝就此病倒薨逝。算算這些年戰果,能夠當作熱身,他真正的敵手在後甲等著,兩邊心知肚明,隻差光陰。
目光停在最後一行字上,英奴心口忽一陣翻滾,腦中劃過一個可駭的動機:許是阮氏亦有逢迎大將軍之意?這麼一想,連帶著多年前宮闈裡那點隱蔽的傳聞,一併湧上了心頭。
肺腑之言,鞭辟入裡,他豈能不懂?眼中卻有恨恨色,倘使不是他那庸碌皇兄無所建立幾十年……念及此,手底力道不覺重了很多,倒是空無一物,隻化作緊握的拳。
他眸中突迸一絲光芒,卻又驀地暗淡下去。皇甫謐知貳心結,好言持續相勸:“大將軍大誌壯誌,日月可鑒,隻是西北毒手,大將軍如果想奪西北軍權大可不必急於一時,如果想擯除外族,開疆拓土,那更要從長計議。”
方纔殿上發難,並未占有較著上風,可最後商討賦稅一事大師竟也能其樂融融。這轉眼間就遞了摺子,也是雷霆萬鈞,一點都不擔擱。
這不是剛下朝冇多久麼?在大殿上不遞摺子,現在又來叨擾,太後眉頭浮上不悅,丟了個眼色給黃裳,黃裳會心,掀了簾子叮嚀:
“母後經驗得是,兒臣記得了。”英奴話說間,念及那兩具白淨光滑的身子,腹底又煎熬起來。太後忽幽幽感喟,聽得他不覺有些沉悶,而又得死死壓著,太極殿上他清楚就是看客,有他無他,世人皆早早定下了主張……他抬眼看了看母後,一如往昔持重慈愛。
“朕會如他所願。”英奴把摺子往幾案上一扔,內心頭俄然滿了興趣:他要看看下一步烏衣巷是劈麵而上呢?還是避其鋒芒?
“那今上籌算如何辦?”太後問,英奴麵上更加放鬆:“母後可知大將軍還說了甚麼?林敏這幾年痔病頻犯,大將軍發起換個環境也許就好了,說南邊氣候潮濕,要讓林敏轉任廣州刺史。”
他的皇叔,果然要一點點透露吃相了。
“樂工新譜佳曲《祭國土》,請諸君賞之!”大將軍手持酒盞,寬袖一揮,便有伶人順次下台,一曲既起,果然蒼冷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