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天生去非恭迎教員。”
“至公子, 水鏡先生但是您的教員?”
教員的語氣平平至極,成去非一時錯愕,無話可接,水鏡麵上並無關於舊事的太多情感,唯有喟歎:“波折銅駝之悲,不過勝負皆化焦土,兵戈之下,最苦莫過於黎庶,你要慎之。”
“有你為我梳髮, 我也很歡暢。”他在她放下木梳後, 回過甚來握住琬寧的手,微微一笑,琬寧心中直撞,忙替他清算衣裳藉機粉飾了。
“師哥,”吳冷西見狀便故意突破這突如其來的沉寂,“教員昨日尚提及多年不見你謄寫,我去為師哥研墨抻紙罷?”說著窸窸窣窣起家,水鏡已瞧見牆上所掛一行字,卻因目炫短長,並不太能看得清,遂問道:“伯淵,那牆上所書為何?”成去非一麵挽袖,一麵答道:“夕照胡塵未斷。”水鏡沉吟很久,方道:“新律既定,讓你師哥去西北,唯教養可真正收納民氣,西北向來不重於此,伯淵,你覺得呢?”成去非在案頭落筆應道:“教員說的這事,門生亦早有設法,隻是邊關苦寒,師哥的身子不算安康,我正擔憂此點。”
燈枯油儘的老者,在久久凝睇著愛徒的一刹,心底已辨不清是欣喜還是酸楚,麵前人從幼年時便選定一條人間最難走的路,人間路千萬條,他本不必如此,但這條路,畢竟有人要走,不管百年,千年,此人間終將有那麼一人,來走此路,那麼他的赤忱,也必將照著汗青……水鏡雙眼垂垂渾濁,低下頭來,不無傷感喃喃道:“伯淵,教員知你孤傲,知你孤傲……”溫潤謙恭的老者,半生返來,仍身無長物,孑然一身,隻是將另一樣孤傲傳至麵前人腦中間底,薪火不滅,高潔明淨。
這態度並不明朗,成去非沉默,好久方道:“門生謝教員教誨。”
她雙手在他胸前稍稍逗留半晌,和順撫平幾下,低聲道:“至公子快去驅逐先生罷。”成去非無聲點頭,大步邁了出來。
待清脆的鈴鐺聲搖入耳,轆轆有聲的毛驢板車也呈現在視野絕頂,趕車人乃吳冷西,那車上則坐一鬚髮皆白老者恰是水鏡先生,成去非一顆心便將將跳得緊,等板車近了,吳冷西籲停毛驢,成去非上前跨了兩步,以手觸額,頓首膜拜道:
待星鬥漫天,夜色深重,師生敘話已久,水鏡先生仍要回吳冷西那邊去,成去非知留不得,遂還將教員背出,握住那乾枯泛涼的手時,到底是不捨,遂低聲求道:“教員,還是多留幾日吧,門生下朝後去師哥那邊看您。”水鏡拍拍他手掌,起點頭應許:“伯淵,我曉得了,我會留下幾日。”不過成去非這邊還是放心不下,命趙器一起相送,本身則躬身見禮直到聽不見那漸行漸遠的鈴鐺聲才直起腰身。
邁下台階時,不知怎的,又情不自禁回顧看了一眼,黑魆魆的一片,真的甚麼也望不見了,亦聽不到了,想教員那佝僂身影,畢竟冇忍住,引袖拭了拭眼角方踏入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