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深恩厚情,臣豈敢擅加討取。”李蘭兩世為人,天然不是僅僅靠著一腔偶然義的恩賞,便可對其感激涕零的庸人,當下拱手為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既有此緣遇舞樂宗師點撥一二,臣不過是獻與陛下罷了,已是實屬惶恐,何談浩大皇恩呢?”
不知幾番細考慮,殿外金磬輕響。司禮官高呼道:“皇上駕到――”
李蘭凝眉略有深思,額上滲著薄薄的細汗,因為焦炙,他籠在袖中的手指無認識地撚著衣角,漸漸地磋磨,不知不覺間,指尖已搓得有些發紅,當真索著對策,正於此時,他忽發覺此篇文章未對“景”字擅加避諱,眸中不由掠過一抹亮光,當下腔調清和道:“回稟陛下,此文帝王氣象,草民豈敢品鑒?”
氛圍有些奧妙且沉悶的難堪。老天子核閱著李蘭那素白清減的麵龐,沉默深思了半晌,方挑眉問道:“朕且問你,不久前雲陽所獻的劍器渾脫舞,但是你所創啊?”
李蘭從黃門內侍手中接過文章,細細掃過其上的墨字後,頓時頭大若牛,暗想這他媽哪跟哪啊,本身雖平話卷讀的很多,可遠未達至擅意品鑒文章的境地吧?何況三篇文章字裡行間實屬不易參透其意,但已然騎虎難下,隻得死馬當作活馬醫,略加思忖後,李蘭方道:“回稟陛下,《民治》篇最優。”
大周隆啟十三年蒲月初八,黃道穀旦。
老天子眉睫輕挑,彷彿想要從那雙安好無波的眼眸中尋出甚麼情感來,但終究徒見一汪清澈又似幽深的平湖水,隻得作罷。半晌火線捋了捋斑白的髯毛,溫言道:“既無功名,又不成修學國子監,如果朕等閒諾及雲陽所請之事,恐是濟濟朝臣尚且不該承,故而終需一番考量纔是。朕偶感閒舒,亦有所聞那篇勸君學,想來你腹中也應有幾分才學,朕這裡有三篇時論文章,你且看來,向朕指出較優的那篇。”
李蘭略有怔仲,自是倉猝依禮卻步退至角落處,等那道黃袍身影在殿上正位落坐後,方上前行山呼之禮:“草民李蘭拜見陛下。”
這便是明知故問了。李蘭依言溫文有禮地答道:“回稟陛下。草民尚未參及秋試,故而無登第之名,國子監乃是精修天下識學之地,草民不過是一介愚人耳,已是自敢惶恐,又豈能有所貳言呢。”
“草民遵旨。”
有風盈於暖閣,拂起李蘭那襲月白衣衫,燭影模糊搖擺間,令整小我透著股朗月清風般的氣質,加上舉止毫無羞縮之態,落在老天子略帶鋒利的眼中,不由暗自點頭甚感對勁,當下很有興趣問道:“雲陽向朕保舉,說你才冠群倫可做其客卿先生,恭王也對你大加讚美。但是國子監尚未稟告你之姓名,不知你可有貳言呀?”
老天子並不急於問話,而是端起禦座旁安然置著的琉璃茶盅,緩緩地吹散杯中熱氣,白氣氤氳而透過垂在麵前的十二旒白玉珠,遮住龍顏,愈發看不清他的音貌。半晌火線不經意地問道:“哦,何故見得啊?”
車行至宮城外,換了青羅小轎,望之巍巍兩儀門,李蘭自發心神有些盪漾,不免憶起昔年恩師經此華門時該是多麼樣的意氣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