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如表情煩亂,也冇有聽清甜兒到底在嘟囔些甚麼,就獨自揮了揮手道:“甜兒,我今兒個身子不舒暢,緊閉樓門,誰都不見!”
這個夏末格外炎熱。固然已經是日落時分,氛圍中還是滿盈著讓人堵塞的悶熱潮濕之氣。
當然,甜兒也曉得,本身說的“楊家這個吃軟飯的”,實際上並不姓楊,而是姓孔,冇錯,恰是孔門賢人的阿誰孔字。
“新皇即位?!那麼,今上聖天子呢?”
噠噠噠!
安祿山是不來,安祿山要來了,這江南一地冇準各處都是從賊的奸棍。柳心如內心腹誹著,精美的嘴角挑起了一抹輕視的卻又傷感的弧度。
自打客歲十一月初九,範陽、河東、盧龍三鎮節度使安祿山以誅殺奸相楊國忠為名起兵叛唐以來,勢如破竹,前後攻陷洛陽、長安,馬踏中原,乃至於天子李隆基倉促出逃。
怪哉。甜兒一怔,小巧精美的鼻頭一抽,感受奇特得緊。昔日楊家這吃軟飯的一來就要膠葛上半天,不見到柳心如就不罷休,如何本日卻如此變態?不吭不哈地就走了?
但柳心如打心眼裡卻不信賴安祿山那有奶就是娘有利不起早的胡兒能成事。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改朝換代不是頭一遭了,但安祿山絕對冇有這個氣運,鎮得住巍巍壯美的萬裡江山!
柳心如幽幽一歎,有些心煩意亂地回回身,扭著纖腰若風撫柳,回閣去了。
大唐江山岌岌可危,毀滅彷彿指日可待。天下承平的日子久了,誰都經不起折騰、見不得戰役,連那些食朝廷俸祿的貴爵將相們都絕望透頂了,該降的降、該跑的跑,遑論是淺顯士民和販夫走狗了。
柳心如本出身高戶幼年因家道中落不幸墮入娼門,又經十年調教,舞樂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精,那份學問、才情和見地,遠不是煙雲八苑裡這些平常脂粉所能比的。
世人駭怪莫名竊保私語,但旋即就有人大聲鼓譟:“管他阿孃的,即使是安祿山,天大的本領,也打不到江寧郡來,我們歌照唱,曲照聽,美人兒該抱就抱,風騷一時是一時喲!”
“蜜斯,看哪,楊家阿誰吃軟飯的又來了――咦,那廝如何好端端地就倒了下去?”柳心如的貼身侍女甜兒站在闌乾前驚呼一聲,翹起腳來往下看。
由此可見,天子由誰來當、江山由哪家來坐、安祿山是否沫猴而冠,隻要亂不及麵前,對於偏安下仍然不失舒暢地活著的人們來講,實在並不非常體貼。畢竟,那些朝廷大事,間隔江南百姓的實際餬口真的太悠遠了。
甜兒坐在那邊歪著頭想了想,謹慎眼裡也想不出一個子醜寅卯來,乾脆就不再想。歸正,不過是楊家一個吃軟飯的,江寧郡城裡的獨一份,臭名遠揚有誰在乎呢?
十裡長街的絕頂,是一道滄桑古樸的青石橋。橋下河水長流,清澈見底,繞城而過。
過了橋往東去,就是江寧郡城中鼎鼎大名的“煙雲八苑”了――“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分影照嬋娟”,固然是在這天下間烽煙四起、胡虜縱馬中原的亂世,這仍舊是一個道不儘的煙花富強之地,是江南一地的士子文人們放縱情懷、躲避實際、醉生夢死的和順鄉。
此人姓孔名晟,本來也是官宦後輩,與唐初大儒孔穎達同出一門,孔子的第36世孫。孔家可謂累世王謝,經學傳家,孔晟祖父孔安曾任戶部侍郎,孔晟父親孔林官至洛陽府長史,在其丁壯病逝後,移居江南的這一枝孔家旁係就完整式微了,家財散儘,難覺得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