蘧公孫連續伴隨了十多日,並不得閒。那日值編修公晝寢,偷空走到婁府,進了書房門,聞聲楊執中在內咶咶而談,曉得是他已來了,出來作揖,同坐下。楊執中接著說道:“我方纔說的,二位先生如許禮賢好士,如小弟何足道!我有個朋友,在蕭山縣山裡住,此人真有經天緯地之才,空古絕今之學,真乃‘處則不失為真儒,出則可覺得王佐’。三先生、四先生如何不要結識他?”兩公子驚問:“那邊有如許一名高人?”楊執中疊著指頭,說出這小我來。隻因這一番,有分教:
兩公子直至日暮方到,蘧公孫也同了來。鄒吉甫、楊執中迎了出去。兩公子同蘧公孫出去,見是一間客座,兩邊放著六張舊竹椅子,中間一張書案,壁上懸的畫是楷書《朱子治家格言》,兩邊一副箋紙的聯,上寫著:“三間東倒西歪屋,一個南腔北調人。”上麵貼了一個報帖,上寫:“捷報貴府老爺楊諱允,欽選應天淮安府沭陽縣儒學正堂。京報……”未曾看完,楊執中上來施禮奉坐,本身出來取盤子捧出茶來,獻與各位。茶罷,相互說了些聞聲相思的話。三公子指著報帖,問道:“這榮選是邇來的信麼?”楊執中道:“是三年前小弟未曾被禍的時候有此事,隻為當初偶然中補得一個廩,鄉試過十六七次,並不能掛名榜末。老邁得這一個教官,又要去遞抄本,行庭參,自感覺腰胯硬了,做不來如許的事。當初力辭了得病不去,又要經處所官驗病出結,費了很多周折。那知去官未久,被了這一場橫禍,受小人駔儈之欺!當時煩惱不如竟到沭陽,也免得與獄吏為伍。若非三先生、四先生相賞於風塵以外,以大力垂手相援,則小弟這幾根老骨頭,隻好瘐死囹圄當中矣!此恩此德,何日得報!”三公子道:“些須小事,何必掛懷!今聽先生去官一節,更足仰品高德重。”四公子道:“朋友原有通財之義,何足掛齒!小弟們還恨得知此事已遲,未能早為先生洗脫,心切不安。”楊執入耳了這番話,更加崇敬,又和蘧公孫酬酢了幾句。鄒吉甫道:“二位少老爺和蘧少爺來路遠,想是饑了。”楊執中道:“腐飯已經伏貼,請到前麵坐。”
楊執中關了門來,坐下問道:“你說是本日那兩個甚麼朱紫來?”鄒吉甫道:“老先生,你為鹽店裡的事累在縣裡,倒是如何得出來的?”楊執中道:“恰是,我也不知。那日縣父母俄然把我放了出來,我在縣門口同,說是個姓晉的具保狀保我出來。我本身細想。未曾認得這位姓晉的老爺。你到底在那邊曉得些影子的?”鄒吉甫道:“那邊是甚麼姓晉的!此人叫做晉爵,就是婁太師府裡三少老爺的管家。少老爺弟兄兩位因在我這裡聞聲你老先生的大名,回家就將本身銀子兌出七百兩上了庫,叫家人晉爵具保狀。這些事——先生回家以後,兩位少老爺親身到府上訪了兩次——先生莫非不曉得麼?”楊執中恍然覺悟道:“是了是了,這事被我這個老嫗所誤!我頭一次看捕魚返來,老嫗向我說:‘城裡有一個姓柳的。’我迷惑是前日阿誰姓柳的原差,就有些怕會他。後一次又是早晨回家,他說:‘那姓柳的本日又來,是我回他去了。’說著,也就罷了。現在想來,柳者,婁也。我那邊猜的到是婁府,隻迷惑是縣裡原差。”鄒吉甫道:“你白叟家因打這年把官司,常言道得好:‘三年被毒蛇咬了,現在夢見一條繩索也是驚駭。’隻是心中迷惑是差人。這也罷了。因前日十二,我在婁府叩節,兩位少老爺說到這話,約我本日同到尊府。我恐怕先生一時冇有備辦,以是帶這點東西來替你做個仆人,好麼?”楊執中道:“既是兩公錯愛,我便該先到城裡去會他,何故又勞他來?”鄒吉甫道:“既已說來,不消先去,候他來會便了。”